晌午過后的菜場,人潮已漸漸散去了,打盹的攤販斜靠在柱子邊浮生偷閑。
菜場是京兆尹管轄得較嚴苛之地,距離不遠的地方便有一處校所,有京兆尹衙內輪勤值班,人員進出皆要出具名帖和戳章。
是的,又是戳章。
含釧看著自己左手臂上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紅印子,有些無語。
能不能行行好,給她辦張年卡呀?
這紅印子不好洗,至少四五天才能消退干凈——如今她手臂上全是戳章。
知道的贊她食材新鮮。
不知道的以為她濕氣太重,天天拔罐呢……
含釧心里腹誹著。
菜場管轄得這樣嚴苛,大約是因為這里是京城里最大的蔬果肉品集市吧?許多酒肆、飯館都在此處進貨上貨,入口的食材若是混入了奇奇怪怪的東西,京城便亂了。
含釧心里胡思亂想著,挎著籃子漫無目的地閑逛。
兩人合抱的樹干做柱,低低垂下蔥蘢的枝芽做棚,形成了天然存在的東郊菜場,太陽天陽光斑駁地透進來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若是陰雨天,密不透風的枝椏將雨滴盡數擋在外面,棚中點起幾束不怕雨的杉樹皮做成的火把。
如今天兒好,含釧在菜場逛一逛,心里那股頹唐漸漸消散。
菜場里有許多可可愛愛的小菜,江浙運來的雍菜、莼菜,白嫩嫩的菘菜,無土栽培綠哇哇,水靈靈的豆芽菜,傘柄上還帶著泥的各色菌菇...
還有許多香料。
大多都是從蠻幫傳來的,入鄉隨俗成了中原的配料。
香料是好東西,攢碎灑在肉類上,只需簡單的烘烤或香煎,香料的味道與肉香味可以實現完美的融合。
平日里買慣的店家姓賈,號稱“姓賈貨不假”,做的肉品生意,一頭碩大的肥豬兒掛在梁上攬客,攤兒上切著大塊大塊的紅肉,邊上耷著幾只還沒去皮的野兔。
含釧稱了五斤半肥半瘦的豬肉,賈老板順手割了一大塊板油塞進含釧竹籃子里,“明兒個要進些魚,給你留點兒?”
魚肉做餡兒,容易老,不好吃。
做魚糕倒是好東西。
含釧笑著點點頭,“謝謝賈老板,若是有四五斤重的鯉魚,便給我留兩條吧。”
賈老板吆喝一聲,“得嘞!”他知道含釧在寬街擺攤兒,這小姑娘眼招子亮,能在這茫茫東郊菜場里發現好東西,努努嘴,讓含釧到西邊去,“...那頭來了個小姑娘,從山里來的,今兒個一早背了個大竹筐,滿滿兩籮筐的桂花兒,擺了一上午了沒人買,大家伙買了不知道干嘛...”
含釧瞇了瞇眼,桂花?
倒也是。如今十月了,是桂花的花期。
可桂花能做什么?
含釧一邊想著,一邊朝那處走去,賈老板沒說錯,確實是滿滿兩大筐桂花,花瓣摘得很精細,都是挑的大朵兒的、顏色清麗的,花瓣邊邊角角沒有黃、沒有破損的。
含釧還沒走近,便嗅到了甜得發膩的桂花香。
單從品相來看,這些桂花兒是好貨。
賣貨的小姑娘不過七八歲,瘦得很,胳膊還沒棍子粗,雙眼紅彤彤的,一看就哭過,雙手緊緊攥住兩個大竹筐子,約莫是覺察到有人走進,小姑娘打了個哆嗦。
“你的桂花,怎么賣?”含釧笑著問。
小姑娘驚慌地抬起頭來,“二十文錢...一筐...”
在東郊菜場,二十文錢一筐賣桂花兒?
誰會買?
桂花是能入菜,可鮮花入菜非常講究手藝。
花嗅起來噴噴香,可加熱過后通常都很苦很澀,十分不好處理。且花的賞味期非常短,今兒個買的鮮桂花,明兒個就蔫了壞了,這二十文錢白白打了水漂。
大酒肆的成本會控制在純利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說大酒肆投入了二十文,期待四十文的利潤,處理鮮桂花耗時耗力,顯然不符合大酒肆的利潤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