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叫囂,她這心里往往越是沒底兒。
含釧把攤車收拾干凈,朝伙計拱了拱手,“...剛下攤兒,煩請您等兒片刻,去官衙府邸,必定穿戴干凈整齊才是。”又從攤車上的木架子里抽出油紙裹了用剩下面幾子做的一個小餅,遞給伙計,“這樣早,您還沒吃過飯吧,干干凈凈的,剩了點兒幾子和餡兒,兒就將就烙了。”
伙計連連作揖,吃了一口,沖含釧豎起大拇指,一邊嚼一邊口齒不清地嘟囔,“...您若在那宅子里開食肆,必定大紅大火啊!”
含釧笑著回了謝,回了西偏廂將藏起來的木匣子打開,把銀票藏在胸口,又清了清手上的現銀,這幾個月攢了四十來兩銀子,主要是賣糕點賺的銀子,加上從宮里帶出來的十來兩碎銀,恰恰好有一百六十多點的銀子。
六十多兩現銀鋪在木匣子里。
含釧拿了塊舊布將木匣子包住,抱在懷里沉甸甸的。
這是她全部的身家了。
其實再存幾個月下手,她手上會寬裕很多。
宅子有了,往小了說還得置辦桌椅、碗筷、鍋盆,往大了說,伙計得有吧?賬房得有吧?店小二得有吧?
擺攤兒,她一個人就能搞定。
可真要做食肆了,她一個人就是分了身,也應接不暇,難道一個人能干完廚子、賬房、洗碗洗碟、采購買貨等等行當?
除非把她劈成四五段吧。
含釧抿了抿嘴,走一步看一步吧,天無絕人之路,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了?
買了宅子,就是有了根兒。
崔氏鬧得兇的那幾日,含釧常常夜里驚醒,她的衣裳包袱從來沒徹底打開過,一直都是穿一件拿一件、洗一件收一件——真到崔氏將她掃地出門時,她能迅速拎起包袱滾出鐵獅子胡同。
含釧抱著銀錢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前,伙計警惕地跟在含釧身后。
一路來到京兆尹,含釧和伙計這才舒了口長氣。老太太一直沒出現,一切文書都是提前簽署給了伙計,官衙幾個大紅章一敲,讓含釧摁了十幾個紅手印,頭頂八品烏紗帽的官員撇著眼睛問,“會寫字嗎?”
含釧點點頭。
別的不說,宮里教學還是挺跟得上趟的。
琴棋書畫,音律詞韻,這些高檔貨偶爾開個一兩堂。
可啟蒙入門還是人人都要會的,女使們才入宮的兩年,既要學規矩也要學認字寫字、音律花藝、識文斷譜——這誰知道哪家祖墳會冒青煙,成為貴人呀?教育女使恭順淑德,就是造福主子爺,造福主子爺就是造福江山社稷。
含釧的教學,可謂是大魏江山社稷的奠基石。
奠基石,則一定很過硬。
官員看了看含釧簽自個兒名字,有些咂舌,這手字倒寫得有點意思。
又是十來個紅章,刷刷戳上。
官員照著一封疊成四折的文書念道,“東堂子胡同二三三號,宅子兩進兩出,前鋪后舍,寬十二米,進深二十米,戶主更名為賀含釧。”
將文書遞給含釧,“收好了,這宅子就是你的了。”
含釧深吸一口氣,雙手接過文書,再將那口氣緩緩吐出。
她,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