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辰光很快就過了,二進的里屋收拾得差不多了,外間的法事圍觀的人越發地多起來,街坊鄰居指指點點地議論紛紛,也都知道這宅子換了主兒,只是不知道這新主人要在這宅子里干啥。
含釧將一行人送到門口,白爺爺習慣拍了拍含釧的腦頂門兒,示意她別送了,塞了一個沉甸甸的兜子給含釧,“一個人在外,凡事多留個心眼,該花錢的地方不要舍不得,不該花錢的地方不要胡亂花。為人做事重的是一個信字,人無信而不立,你要做吃食生意就一定要記得這一點——嘴在人的正中央,入口之事是人生頭等大事,食料不能假、不能壞、不能短斤少兩,你的每一頓飯,都有可能是食客生命中最要緊的那頓飯。”
沒啥華麗辭藻,也不是啥大道理。
白爺爺或許不懂生意經,可懂做人。
含釧點點頭,把兜子推回,語聲略帶哽咽,“您自個兒收著,您年歲大了,四喜還沒獨當一面呢,您用銀子的地方比釧兒多。”
白爺爺胡子一翹,鐵扇般的巴掌揮到含釧后腦勺,“胡說啥!年歲大什么大!還顛得動鐵鍋、鐵鏟呢!”
老頭兒賊在意自己年紀。
含釧歪著頭摸了摸后腦勺熟悉的那個包,扯開嘴角笑了笑,“...您一定要注意長樂宮的吃食,凡事以穩妥為主,寧平不求奇,淑妃娘娘這一胎平平安安地產下來,您就退了吧!宮里的事兒太復雜了,您別...”
白爺爺揮揮手,懶得聽含釧嘮叨,讓小丫頭別管他的事兒,帶著四喜就出了門。
含釧看著白爺爺佝僂的身影,忍著沒哭,回了正屋一打開,一兜子白花花的銀錢,能有個二三十兩。
含釧手背抹了淚,把銀子放進木匣子里,又拿了銅鎖把木匣子死死鎖住,拿著鐵鍬在那棵柿子樹下挖了個小坑,把木匣子埋了進去。
無論她是富是窮,這銀子是白爺爺的養老錢,她一點兒也不能動。
回了屋子,含釧再細細理了理如今手上的家當,把房子的地契鎖死在床頭柜子里,看著零零星星鋪在桌上的六七兩碎銀子,含釧愁得眉頭快成了川字兒,數了三遍,不禁哀嚎一聲撲倒在桌上。
數一千遍,也只有六七兩啊!
小小的宅子,大大的煩惱。
錢啊錢!
錢可真是個壞東西!
沒錢的時候想要錢,有錢的時候想要更多錢!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如今沒性命之憂了,倒愁起穿衣吃飯了!
在夢里頭,她咋從來沒為錢愁過呀?
那時候她愁啥來著?
噢!
愁安哥兒不認她,愁張氏擠兌她,愁這四四方方的天困住了她的眼睛和心。
含釧把臉埋在桌上,惡狠狠地想。
早知如今愁銀子,當初在宮里就應當學那起子女使太監,或是學浣衣局的鐘嬤嬤,一壺熱水兩文錢!
鐘嬤嬤如今出了宮,一定過得特別好吧!
手上銀子白花花,買宅子置地產,從此走上人生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