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忙作揖致謝,正想問問這些日子有啥好貨無,卻聽見東邊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您別趕我走...我立馬好起來...我再也不躺在床上偷懶不干活兒了,我給您賺銀子,我去后山撿菌菇和山貨,我不當白吃飯的...”
含釧蹙了蹙眉頭,朝東邊望去。
人都是愛看熱鬧的。
不一會兒,就圍了一圈人,探著頭往里望。
含釧歪著腦袋看了看,通過縫隙看見一個穿著輕薄素絹衣裳的背影,跪在雪地里頭,因為冷,肩頭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賈老板跟著含釧的目光看出去,“嘖”了一聲,“造孽哦!”
含釧蹙著眉頭看向賈老板。
賈老板解釋道,“就上次我跟你說的油鋪家的那個童養媳誒!你之前不是問她嗎?入了冬,那丫頭就一直咳嗽,油鋪老板娘舍不得請大夫,每天就多給她吃一個梨子,說是潤潤肺清清嗓子就行了...前幾天那丫頭就開始咳血了,油鋪老板娘就放出話,若是五天之內還沒好,就把她趕出去,免得死在自己家里。”
含釧抿抿嘴。
這世上,對女子的不公,從宮內到宮外,從未有半分減退。
“如今五日到了?”含釧輕輕開了口。
賈老板點點頭,看了眼更漏,“到了吧?沒到也差不到多遠了,都咳血了,五天能好?”一邊說,一邊惋惜地搖搖頭,“若是油鋪撿來的小丫頭,沒身契,不是賤籍,這東郊集市也不全都是油鋪老板老板娘那兩口似的心黑狗肺,把這小丫頭撿回去也行。可這丫頭是賤籍,若要轉身契,少不得和油鋪兩口兒打交道。”
說起油鋪兩口兒,賈老板直搖頭,“這和兩口子打交道,得長四個七竅玲瓏心,時時處處都要算計到,否則,就得悶頭吃大虧。”
那應該放崔氏迎戰...
一毛不拔鐵公雞大戰狼心狗肺雌雄煞,看看是誰更勝一籌。
含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個單薄的背影在雪地中顫顫巍巍的,若是沒人管她,恐怕活不過今晚。
兜里還有七兩銀子。
聽起來很多。
是一個八品官一年的俸祿。
可用起來卻如流水流沙,手指縫兒稍稍寬松一些,銀子就不知流往何處去了。
如今正是用錢的時候,七兩銀子還能置換碗筷鍋盆、翻新前鋪的堂屋、置辦三五日的食材,若運道好、食客多,食肆能就此順風順水地上路營業。
銀子,在兜里發燙。
若她不知道則罷,知道了,她絕不能狠下心放任這樣年輕的一個姑娘斷送在冰冷的雪地中。
夢里的姑蘇城,特別冷。
王府的管事克扣她的銀霜炭、棉布衣還有燒炕的柴火,她便和阿蟬鉆在一個被窩里取暖,阿蟬把她的腳揣進懷里,自己卻被凍得直咳嗽。
咳嗽的樣子,就像如今跪在雪地里的那個姑娘一樣。
含釧緊緊攥了攥手板心,認命似的,將竹籃筐子放在賈老板處,轉頭朝東邊油鋪走去。
“賀娘子!”賈老板連聲喚著,實在是招呼不住,笑著搖搖頭——這姑娘人實誠,也識貨,最要緊的是心眼好。
若他家頭有個出息的兒子,一定要和這姑娘說親!
有句話咋說來著?
寧嫁宰牛的屠戶,不嫁無田的秀才...
肉鋪子的少奶奶可緊俏著呢...
思緒發散得遠了,賈老板趕緊扯回來,把切肉的刀往腰間一插,背著手跟在含釧身后,擺明了是給含釧扎場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