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張三郎獨個兒來“時鮮”用晚膳,看廳堂里既無令他討厭的酸腐文人氣,又無觥籌交錯酒局間的應酬——都是安安靜靜吃飯說事的桌席。
張三郎背著手,如主官檢閱視察般,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這才是一家能干百年的好食肆的做派——想應酬吃酒的去留仙居就行,想舉杯邀明月的去曉覺寺罷!留在這兒吃飯,都是牛嚼牡丹,浪費您的菜!”
含釧:...
這純屬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
她要是干得不好,也能回家繼承英國公府——她也挑客人!
頭一條就是,徐慨與狗男人免進!
心里頭腹誹,面上倒是沒顯,含釧都用不著給張三郎介紹菜式,大喇喇地甩了句,“今兒個豬肘子新鮮,給您整一個?”
張三郎擺擺手,“您自個兒定”,便岔著腿等飯吃。
肘子難做。
一是豚肉本就下賤,不彰身份,達官貴人便不太愛吃;二來呢,肘子又屬豚肉里下賤的部位,集市里除開下水和豬腦,便屬肘子肉賣得最便宜;三則肘子皮厚肥油多,處理不好便膩味。
北京城里的百味齋是老字號了,比前頭的留仙居檔次都高,滿北京城的食肆酒肆只有這家店出過一道水晶肘子,其余的都不太敢隨意嘗試,害怕砸了招牌。
含釧倒是不怕的。
張三郎本就是她的試菜人。
出的第一道菜,都給張三郎吃。
他若吃得好,含釧便有信心推上餐桌。
豬肘只選了臨近大腿根的那個部位,月桂葉、八角、香奈、茴香、干辣椒還有拉提靠鼻子嗅出來的不知名的香料,被舂成粉末,粉末在豬肘肉上均勻包裹一天一夜,再用牙簽在豬肘扎出小洞,抹上鹽與白醋,送入掛爐烤制。
今兒個,含釧就送了一只肘子在掛爐里煨著,用鐵叉將熟透的豬肘拖出來時,香味不加掩飾地撲鼻而來。
含釧細看了看豬皮,豬皮被烤得焦黃泛白,用鐵叉戳了戳,只覺脆脆的卻又充滿韌勁。
含釧端著鐵盤出去,當著張三郎的面兒,用刀將豬肘割成小塊,刀刃劃過脆香豬皮的聲音“咔擦咔擦”。
張三郎默默地咽了口口水,送入口中,皮脆肉香,外皮香得快要咬到自個兒嘴唇了!
含釧放了一小碗褐黃色的豆醬,一碟切得薄薄的蒜片兒和大小勻稱的青辣椒顆粒,再拿了一盆洗凈的菘菜嫩葉。
含釧先夾了一塊兒連皮帶肉的豬肘子放在菘菜葉里,在上面放了兩片蒜和一顆不辣只香的青辣椒,再用筷子挑了花生粒大小的豆醬放在蒜片上,將菘菜葉子折成一個一口能吃的菜包放在張三郎跟前,作了個“請用”的手勢。
張三郎筷子都沒用,手拿著就塞進了嘴里。
一入口,張三郎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這究竟是什么神仙肘子肉?
肘子皮酥脆有味,豬肉軟嫩多汁,兩種口味在蒜片、辣椒和菘菜或辣或香或甜的刺激下,凸顯得更為明確,也更加耐吃。
沒有什么比大口吃肉快樂。
沒有什么比大口吃肉后,還一點也不膩味更快樂了!
張三郎快哭了。
是真的快哭了。
他愿意在“時鮮”旁邊住下!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