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慨沒看含釧,看院子里那口井,明亮的月亮投射在井水中,被風吹皺水面后,月亮也皺巴巴的了,“不忙慌。孫太醫不是說五更為限嗎?兩個人守著,比一個人守的信力大一些。”
信力?
含釧蹙了蹙眉,什么是信力?
徐慨笑了笑,“我母妃信佛祖,小時候常常帶著我跪在佛祖跟前讀經文,說天上的神佛靠人間的信力而活,信力大,神佛的力量就越大,幫助人間的范疇便越廣,也更愿意滿足信徒的愿望。”
徐慨坐在回廊的欄桿上,眼神平淡安靜,“后來有一次,圣人突然來了承乾宮,看見我跟著母妃在誦經,大發雷霆,立刻將我遷到了千秋宮,再不許我挨著母妃住。仔細回憶起來,母妃便是那個時候漸漸失了寵。”
含釧靜靜地聽著,咂了咂舌,不知該說什么。
順嬪是挺信佛的,常常掛在嘴上的話便是“修今生渡來世”。
這樣的人也好,心中有神佛有信仰,便很難做出違背本心、大奸大惡之事。
“順嬪娘娘信佛祖,便希望您也得到了佛祖的庇佑,才會教您誦經念佛文的吧?”含釧笑了笑,側頭看里屋的燈光還亮著,輕輕嘆了口氣,“若是我也信佛,我也愿意為師傅跪上三天三夜,許下若師傅好轉,愿三年茹素,并為佛祖再塑金身的諾言...人總是愿意將自己深信的、自己覺得很好的事物,薦給自己最親近、最看重、最愛的人。”
徐慨偏頭看向含釧。
兩天兩夜沒合眼,小姑娘眼睛里全是血絲,神情很憔悴,但眼神很亮,似是有股勁在推著她硬撐著。
徐慨輕聲問,“你師傅,待你很好嗎?”
含釧也看向井中的月亮,不假思索地點點頭,“師傅是掖庭,乃至整個皇城對我最好的人。”
不。
是夢里加上這輩子,對她最好的人。
若是她遭此劫難,白爺爺也會如此救她、幫她。
夢里,她沒辦法報答白爺爺的恩情了,她甚至不知道白爺爺之后的生活是怎樣的,他還好嗎?龔皇后吃食嬤嬤那件事得手后,崔氏還捅了婁子嗎?若是當真捅了婁子,又是如何善了的呢?
諸如此類,此間種種,她什么都不知道。
含釧深深吸了口氣,聲音放得很輕,“是師傅給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是師傅告訴我靠自己才能活,是師傅支持我的所有決定,是師傅給了我放手去做的勇氣...師傅對我,便如同親人、良師、摯友...”
含釧微微抬起頭,眼睛里有波光粼粼的淚光。
“若師傅不在了,便又少了一個完完全全真心待我的人。”
上一個完完全全真心待她的人,七竅流血凄凄而亡。
“叮—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的又來了。
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