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抬頭,想了想再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人不可貌相,更知道人不僅不可貌相,也不可被時間欺騙——夢里頭,張氏孤傲冷清,幾十年了,雖對人倨傲有脾性,可誰又會想到她布下這么大一盤局,奪人子,要人命,甚至連枕邊人的性命也不放過。
不過如今回過頭想想。
張氏殺徐慨做什么?
殺了徐慨,張氏便是寡婦。
只為報復?
得了吧。
含釧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她如今知道愛一個人是怎么樣的,她可以很篤定,張氏不愛徐慨,至少...沒有愛到要弒夫泄恨的地步。
畢竟,愛與恨的力道是相等的。
徐慨見含釧鄭重地點了頭,又表情凝重地似是在琢磨,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孺子可教也。
待兩只大閘蟹的全部蟹肉被掏空,滿滿一個小碗,被含釧盡數倒進紫砂鍋里熬煮。
蟹肉的甜香被人間的煙火徹底逼出來了,一點一點的香在空氣中迸發開來。
含釧心里默數著數兒,揭開鍋蓋,撒了一小把綠油油青青翠的小蔥花兒,便套上隔熱的圍兜將砂鍋端了出來,特意拿了只白釉小瓷碗盛粥,又配了一小簇腌制過的酸姜絲和三天前泡下腌制的跳水蘿卜。
徐慨雙手捧著碗,吃相文雅,配上酸姜絲,幾口喝了個精光,伸手給含釧,示意再來一碗。
含釧順手又盛了一碗,隨口問徐慨,“要不要配蟹湯包吃?我晌午包了一籠...”
單給你留著的。
這話兒到底沒好意思說出口。
徐慨感覺自己越吃越餓,原是為了趕路,沒吃晚飯,便覺得有些餓過了,如今一碗粥下肚,倒將餓意引了出來,徐慨點點頭,“來兩個吧。”
蟹湯包是含釧精心制的。
里頭的餡兒是肥瘦相宜的豬肉、四五只大閘蟹的蟹肉和蟹黃,再剁了點曬得噴香的蝦干、干香菇、高筍和豌豆粒兒,中間還包了一顆小小的豬皮凍,包管上火一蒸、入口一咬,那肉餡汁水多得噴出來。
外頭的皮兒是含釧自個兒搟的,薄得能見光,蒸熟后晶瑩剔透,拿筷子拎起灌湯包搖一搖,能眼見著里頭的湯汁和餡料跟著搖晃。
徐慨咬一口,順勢吸了口灌湯包里的汁水。
又鮮、又香、又清爽!
徐慨索性不敢松口,害怕里面的湯汁淌出來,便索性忍著燙,一整個塞進嘴里。
冷面少年郎吃灌湯包吃得油光粉面,且面頰鼓鼓的,像只松鼠,看上去就好笑。
含釧沒忍住,抿著唇,笑彎了眉眼,“你吃慢點兒!仔細燙嘴!”
徐慨說吃兩個,結果干完了一整籠。
含釧害怕他積食,找了山楂片兒來。
徐慨擺擺手,“不礙事,立刻上馬回天津衛,又不立刻睡覺,不會吃撐。”
含釧有點愣。
什么?連家都不回?
來“時鮮”吃頓飯,就又回天津衛?
徐慨看了眼天,再看燈下的姑娘,有些想擁入懷中,可到底克制住了,聲音放得很低,像是在哄小童,“先去睡吧,愿你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