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的,在巷角過了一次。
含釧打了個呵欠,換了麻衣麻褲披上大襖子預備躺床上歇息時,門口“哐哐哐”三聲,輕輕的。
小雙兒警惕地貼著門,“誰?”
“是我。”
聲音發沉,一字一頓,好像想了許久,“是我,徐慨。”
小雙兒舒出一口氣,沒等這口氣吐勻稱,又吊起一顆心,輕咳道,“掌柜的睡了,您...您別處去吧!”
小雙兒有點惱。
長得再漂亮,也不能半夜敲姑娘的門呀!
若傳出去,自家掌柜的還怎么嫁人呢!
含釧探出頭問,“有要緊的事兒嗎?”
聽見了含釧的聲音,徐慨的語調顯而易見地活了起來,“有!有!”
一連說了兩個有,再調高了聲量,“釧兒,你快出來看,落雪了!”
小雙兒怔愣了下,轉過頭看自家掌柜的——自家掌柜正捧著一本書冊子,雙眼發亮,眼睛璀璨得像燈花與寶石,抿唇微笑,看起來很溫柔。
平時也溫柔,只是此刻看上去,更溫柔。
含釧再加了一件襖子,趿拉了棉布鞋,從墻角拿了一盞燈籠,推開門,風從回廊呼嘯而過。
徐慨也提了一盞紅彤彤的燈籠,映照著他紅彤彤的面頰和亮晶晶的眼。
含釧笑起來,“你不冷嗎!”
徐慨頭搖得很遠,“喝了酒,熱,不冷。”
含釧笑著遞給他一個鏤空雕花湯婆子。
徐慨讓了一步,“這東西,姑娘用,我不用。”
含釧哈哈笑起來。
這人!
往前怎么沒發現,他喝了酒說話是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蹦的呢?!
含釧轉頭回房,倒了一杯熱茶,又從兜子里找了兩顆常備在身上的甘草烏梅蜜丸,跨出房門遞給徐慨,“快吃了,本是備下緩解胸悶的,里面兒有甘草、烏梅、薄荷...也能解酒,吃了能好過些。”
徐慨咕嚕咕嚕喝下,將茶杯放在回廊的欄桿上,一口吞下蜜丸,靠在欄桿上坐了坐,隔了好一會兒,腦子這才沒有“嗡嗡嗡”直打轉了,偏頭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走,咱們去看落雪。”
一開口,這才發覺渾身都是酒氣,害怕熏到小姑娘,徐慨一邊走一邊解釋,“...山東過來的布政使,能喝!上桌先是一人三盅酒,饒是李三陽幫我頂了不老少,也夠喝一壺的了!還是喝的新酒,新刀子太烈了,一咽下去,嗓子直冒熱氣兒!”
徐慨拐了個彎。
瞬時,有股穿堂風來襲。
含釧一抬頭,便看見了一個大大的天井。
四四方方的天井中,正有大朵大朵的雪花粒兒爭先恐后地往下墜,地上已然鋪了一層薄薄的雪絨。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呢!
含釧抿唇笑起來,笑著探出身子去拂弄正在往下墜的雪,落在掌心里冰冰涼涼的。
徐慨也笑。
就知道,她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