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駛得不快,順著北風朝運河中心航去,船帆鼓出一個大包,大船還是不一樣,行駛得非常穩,站在甲板上如履平地。
船老大帶著大家伙兒在通州河渡繞了一小圈,便啟程返回驛口。
下了船,含釧與那中年男人敲定了船上的伙計,黃二瓜找了四五個專做遠航生意的船夫,簽了文書,下了定,約定待翻過年頭,立刻啟程前往福建延平,先行運河水路再走海運,往返三十天為限,一人一趟二兩銀子。
含釧一行原路返回京城,徐慨暫留通州招待。
回京城時,天已黑透了,“時鮮”門口人聲鼎沸,排位的食客快到余大人府邸門口了,含釧看了看從側門進去,直奔灶屋。
煙霧裊繞間,只見白爺爺肩上耷了只白帕子,一手提鍋,一手鏟勺,大鐵鍋里紅彤彤一片,白爺爺右手朝上一甩,顛了個鍋,干紅辣椒、二荊條、小米椒、紅花椒、青花椒、麻椒...像下雪似的,落了一地。
小雙兒被嗆得打了個噴嚏。
白爺爺聽見響動,抬頭來看,掃了眼是含釧,這丫頭沒鍋里的辣子嫩羊排魅力大。
白爺爺盯著鍋里的羊排肉,敷衍招呼自家徒兒,“喲,回來了?船買了?”
含釧伸手拿圍兜幫忙,點點頭,“買了買了,買了只大船!等天氣暖和了,帶您下余杭吃蟹粉包子。”
“哎喲喲喲!你別動!”
白爺爺伸了個鐵勺子摁住含釧的手腕,“去!去歇著去!這灶屋便交給你爺爺我了。”一邊說著,一邊彎腰低頭,透過灶屋出菜的口子看外面,頗為自得,“您瞧見沒?一廳堂的食客,全是奔著你爺爺我來的。”
含釧笑起來。
合著,老頭這是,告老回鄉再創輝煌呢!?
含釧以為老頭兒過了兩天的癮就得了,沒想到第二日傍晚,“時鮮”剛開門,就見白爺爺雙手背在身后,晃晃蕩蕩地從鐵獅子胡同躥到東堂子胡同。
見含釧備菜,老頭兒也上嘴搭腔,“喲,備菜呢?”
含釧面無表情。
不,她沒備菜,她在給芹菜做按摩。
見含釧燒熱水刷鍋,老頭兒伸長脖子搭話,“”喲,刷鍋呢?”
含釧不可思議地轉頭看白爺爺。
不然呢?
她給大鐵鍋沐浴呢?
哪里有含釧,哪里就有白爺爺,含釧被老頭兒鬧得一腦門子官司,推著老頭兒出了灶屋,“您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灶屋就這么大點兒,您這身板往里一站,頂得上兩個我——旁人壓根轉不過趟啊!”
白爺爺訕訕然。
內院土窯前,拉提拿著粗鹽給柳枝羊肉上味,老頭兒陰悄悄出現在拉提身后,剛想說話,卻聽見一聲河東獅子吼——“去前院坐著!不準再進來了!”
送走最后一撥食客,含釧一回頭,白爺爺正端了個小杌凳,雙膝并起,老老實實在柜臺后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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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肥的老頭兒,看上去有點委屈。
含釧嘆了口氣,走過去,“您今兒個想干啥呢?”
白爺爺搓了搓手手,胖乎乎的臉上露出幾分向往,“...天天在家待著,做飯、收拾、采買...你姚叔包了圓,四喜還沒做出了名堂來,你爺爺我也不好意思去請冰人說親事...你別說,我日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啥事兒不做,啥錢不賺,覺得...覺得...”
含釧彎腰認真聆聽。
白爺爺聲音可可憐憐,“覺得自己就像只沒用的碩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