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側眸看看,轉回眼神,隨口道,“好幾天前的事兒了!胳膊肘一直疼,現如今才好些。孫女不讓丫頭們告訴您來著,怕您擔心。”
富康大長公主“哎喲哎喲”幾聲,把張氏攏在懷中,“咱們小阿霽的孝心...受了委屈了呢!”
隨手從案桌下的木匣子里拿了四、五只漂漂亮亮的白玉牌遞給張氏,親昵地哄著,“拿去玩玩吧——最近不是愛在冰上投石子兒嗎?便拿著這同哥哥們去投。什么親事、什么四皇子、什么欽天監,祖母必定為咱們小阿霽善得妥妥帖帖的。”
張氏笑著接了,眼珠子四周轉了轉,似是漫不經心地開口,“...總覺得不公平。定遠侯家的許家姐姐,論才貌人品,還比不上阿霽呢,怎么就能嫁進恪王府?恪王殿下比那四皇子,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定遠侯家不過是侯爵,您卻是如今皇室位份最尊貴的長輩...禮部著實沒道理!”
富康大長公主聽張氏這樣說,有些心疼。
男人們不爭氣,倒叫內宅的女人受委屈。
他們家阿霽,無論人品、才學還是脾性,在北京城的貴女圈子皆是數一數二,前兩位皇子選妃時,她也叫人去禮部好好說道了的,偏生一個圈了定遠侯許家,一個圈了皇后的母家,他們家愣是一個好的都沒落著!反倒被配給了老四,還偏偏生出這么多事端!
當真是晦氣!
左不過只因,許家出了個四川布政使,龔家有皇后娘娘撐場面,欺她張家三代無人罷了!
可這話兒,當著孫女是不可說的——她怨怪兒子不爭氣可以,孫女兒卻不能怨怪自家父親與哥哥不爭氣!
富康大長公主扯著笑臉,又是安撫又是哄笑,將張氏安慰好了,又叫人將大姑娘送回去后,一張臉這才垮下來,手里握著湯婆子,斜靠在桌案上與經年的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這老四,們這招棋,倒還走錯了,一心想將阿霽先摘出來,不想把皇帝惹惱了。”
婆子躬身伺候富康大長公主吃水煙,手放在滾燙的煙兜子上擱著,手背已結成了厚厚的疤,嘴里恭恭敬敬的,“如您所說,四皇子再低賤再卑微,到底也是皇帝的親兒子。”
富康大長公主點了點頭,沒甚在意,“皇帝借江湖術士的名頭,貶低了張家,這口氣也該消了。他這口氣消了,欽天監起火一事就沒人再揪著不放了,只要不影響阿霽的婚配,叫皇帝說幾句便說幾句吧——若咱們不急急忙忙把這屎盆子往老四身上扣,遲早要說是咱們阿霽不對。”
說張家,總比直愣愣地說阿霽好。
富康大長公主要敲鍋灰。
婆子趕忙雙手捧著去接,尚且冒著火星的灰鍋巴落在手掌心,已經感受不到痛覺了。
“您萬般英明...”婆子恭敬地搭話,“您待大小姐當真是盡心盡力的,大小姐雖沒了娘親,卻有您這個祖母,實是萬幸。”
富康大長公主吞吐出幾圈白霧,瞇了瞇眼,“那能怎么辦?”
拿手比劃了個長度,“阿霽她娘難產,阿霽送到我身邊時就這么長點,眼睛尚且不會睜開,小小一只手緊緊握住我的手指頭就不松勁兒的,那么小那么可憐...她娘又姓段...”
想起往事,富康大長公主眼蒙了蒙,水煙霧勁大在嘴里、胸腔里過了過,叫人腦子有些不清醒,“從第一眼看見阿霽,我就想,我得好好護著她...不能叫旁人隨意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