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之約,算是定下了。
含釧和左三娘站在門廊處又碎碎叨叨說了些話頭,馬夫駕駛馬車過來,含釧扶著左三娘上了馬車,曹家門廊處兩盞大紅燈籠亮得跟兩個火球似的,含釧探過頭去,隔壁“時鮮”另辟出的回廊里還有零星三兩人排著隊。
含釧愣了愣,側身問小雙兒,“什么時辰了?”
小雙兒偏頭看了門房擺著的更漏,蹙眉道,“亥時一刻了。”
這個時候,還有人排隊吃飯?
含釧蹙眉,轉身朝“時鮮”走去,哪知腳剛踏出去,便聽身后傳來一個低沉平緩的聲音,“這么晚了,哪兒去?”
含釧轉過頭,見徐慨從光影里走出來,不急不緩地朝著她走過來。
“去‘時鮮’看看。”含釧看看回廊里蹺腳排隊等食的人,“這么晚了,還有人排隊等入座吃飯,這放以前可是沒有的。‘時鮮’素來是子時打烊,這個時候還這么執著等著的...老客是不會這么干的,新客也沒這么執著...我總覺得不太對。”
說話間,徐慨的身影已經走到含釧旁邊了。
徐慨眼目平和地順著含釧的目光看過去,聽不出語調,只說了一句,“走吧。”便牽著含釧進了“時鮮”的店子。
里頭人山人海。
絲毫不夸張。
人山人海。
不大的廳堂,統共也就七八桌,每桌坐滿了人,小小的大堂至少擁擠了七八十個人,崔二滿頭大汗地穿梭在桌子與人潮中,阿蟬和鐘嬤嬤站在柜臺后,一個收錢記單子,一個算賬打珠子。阿蟬看見了含釧,顧不得和含釧打招呼,便被前來吃飯的食客喚走了。
含釧環視一圈,都不是熟客,面生得很。
人多眼雜。
徐慨牽著含釧徑直走到后院灶屋。
灶屋里也熱火朝天,拉提主廚,從曹家出來的那三個做副廚。
拉提聽見聲響抬起頭,咧嘴一笑,沖含釧揮舞鍋鏟,又從圍兜里摸了塊兒麥芽糖遞給小雙兒,遞完忙得連個眼神也沒來得及給,抹了把額角上的汗,又投入炒菜大業去了。
含釧偏過頭看小雙兒。
小雙兒自自然然接了,剝開糯米紙放進口中,一抬頭便看見自家掌柜的探究的眼神,這才后知后覺發現就自個兒一人有糖吃...
小雙兒尷尬地“嘿嘿嘿”。
含釧別過臉去,忍笑。
春天到了,萬物復蘇,又到了...的季節...自個兒身邊這些個小姑娘小郎君的,倒是如夢初醒了...
沒一會兒,等到子時,阿蟬在堂前催促了好些聲“客官打烊了!”“打烊了!”“您明兒個再來吧!”...
無人回應。
照例是吃酒的吃酒,劃拳的劃拳。
阿蟬催促得狠了,反倒引來一些個食客的不滿。
含釧坐在花間,聽有個食客的聲音扯開放得很大,好似扯開了嗓門,能叫人見到他紅腫的喉嚨管子似的,“...催什么催!催什么催!咱哥倆來你這兒,是沖著你這兒好吃來的嗎!?啐!是沖著你家老板娘來的!聽說你家老板娘是皇子妃了?咱這輩子也吃吃王妃貴人的飯菜,不是!”
一聲叫喊,引發了哄堂大笑。
那人好似得到了鼓勵一般,聲音又大了起來,“今兒個,我少點了一樣菜!那就是豆腐!要是能吃吃皇親貴胄的豆腐,那可真是祖上積了德!”
含釧蹙眉,欲拉開簾子出去,卻感身邊一陣疾風,她還沒回過神來,徐慨將她一把摁下,低聲道,“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