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縣主和含釧說起此事時,仍舊是一股隨口閑聊的語氣,可這股風輕云淡里還是捎帶了幾分隔岸觀火看熱鬧的雀躍。
嗯...
估計大街小巷里也都是看熱鬧的態度吧。
圣人如今快知天命了。
前頭楊淑妃有孕,產下一位小公主,大家伙背地里都贊一句圣人老當益壯、寶刀未老、廉頗不老。
更何況又時隔這么好幾年,宮中再傳喜訊。
“那位王美人出身不好,是別院采蓮女,在去年圣人去別院消夏避暑時看中的。”
固安縣主神色淡淡的,倒也未見輕蔑,語聲也很平緩,“上次西郊圍獵,你也見過,是一副傾國傾城的樣貌。”
含釧偏過頭想了想。
她記得那位宮妃,準確來說,如此貌美的人,就算她能忘,她眼睛也忘不掉。
像一只歷經三百個劫難總算出爐的白釉瓷器,只能放在高處,用琉璃罩子寬寬松松地罩住,旁邊還需縈繞漂亮又生機勃勃的嫩綠藤蔓,見那種怯生生又易碎的美凸顯得更為清晰。
這樣的女子,得寵也正常。
當今圣人對漂亮女人就像對一幅幅樸拙雅致的畫,好收集、好占有、好享受,在當今圣人的后宮,得寵倒不難,難的是立足。
這位王美人,恰恰好,懷了身孕,就有了半成立足的可能。
含釧輕輕點點頭。
固安縣主觀察著自家妹子的臉色,見她倒沒有什么羞赧和回避,倒是舒一口氣。
照理說,公公房里事兒,媳婦兒不該管,甚至聽都不該聽,可這丫頭的公公可不是別人,是圣人,是天下間最有權勢的人。
后宮的動靜,往往預示著前朝的動作。
更何況,如今還牽扯著宮妃有孕,若是能成功生產,產下的就是老四的弟弟妹妹。
“圣人于女子素來不是很上心,倒是對這位王美人很有些青眼,一路從別院帶回宮中,未從良家子做起,直接封的寶林,不過一年的時間跳過采女、寶林,直接封的美人。”固安縣主語聲淡淡的,“待過了正月,三個月滿,估摸著能直接冊封到嬪位。”
順嬪...在后宮混了二十年資歷,也才在嬪位...
含釧腦海中兀然浮現出王美人那張精致脆弱的面容。
她,能擔主位嗎?
“圣人是位很英明的君王...”含釧輕聲踟躕道。
宮中只有十二個主位,還有那么多女子慢慢熬著,就這么拱手讓給了一個還沒進宮三年的采蓮女,那些正經采選入宮的小主們能答應?
固安縣主笑了笑,“在后宅里,英明兩個字可沒什么用武之地。”
含釧想笑,但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
固安縣主伸手摸了摸含釧毛茸茸的腦袋,嘴角的笑收斂了兩分。
翻過年頭,距離二月二十五的婚期越近,她家小姑娘越是心神不寧,吃飯的時候總愛出神,聽水芳說這丫頭夜里翻來覆去地睡不好,每每都要小雙兒爬上床抱著她才能睡兩個時辰的安穩覺。
新嫁娘緊張膽怯都是有的。
可她總覺得小姑娘心事兒有點重,比一般的新嫁娘都重。
她問過兩次,都被小姑娘搪塞了過去,她也同阿醒說過,阿醒這個挨千刀做哥哥的就只會一句,“早讓她別嫁!我出征北疆前,再三叮囑我們家老太太務必趁亂把小釧兒定出去!結果呢!我一回來,嘿!你猜怎么著!賜婚的圣旨竟然跟著下來了!”
然后就是無休止地嘟囔。
怪天怪地怪薛珍珠老太太不作為。
最后再以小釧兒在父母牌位前說的那番話作為結束,“...小釧兒心里倒是門兒清,若是當真是寒了心,就索性干干凈凈過自己清閑日子。只要老四不過分,咱們曹家也不是撐不起。”
曹家自然撐得起的。
對上閑散的王爺,如今的曹家也是有話語權的。
可若是對上了儲君和潛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