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了一盆灰白干澀的泥灰。
被風一揚起,在銅盆里打了好幾個旋兒。
空地上那幾個半大的小子姑娘哭得悲戚。
只有他們,哭得真切又悲慟。
這世上的悲歡總是不能相通的,人死了,有的想著趁亂撈一筆,有的想著抓住機會再上一層樓,人生在世幾十年,唯有那么幾個人會真真切切地在墓前為土下之人撒上眼淚。
含釧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道,“都是給別人當棋子的,活一輩子不容易。早日入土為安,早日入輪回,盼他來世不為人魚肉吧。”
許是小娘子的聲音太真誠,那人的眼眶瞬時紅了,耳朵邊好似又響起了三郎忍痛嗚咽了一宿的聲音。
那一夜,三郎一定很疼吧?
后腦勺被撞了個洞,營頭不許他們幫忙包扎止血,鮮紅鮮紅的血就從那個大洞里“咕涌涌”地淌出來。
那一地都是三郎的血。
好像把全身的血液都流干凈了似的。
那人埋頭擦了一把臉,頭一低,默了默,什么話也沒說了,彎下脊背,扛起棺材的一角。
打頭的人一個被抓,一個認慫,其余的人有的埋頭去抬棺材,有的抹了把臉上的淚,灰溜溜地跟在了后面,有的欲言又止地看向含釧,其中一個一直怯生生的小姑娘滿臉是淚地沖含釧磕了個頭。
...
待臨近傍晚,固安縣主回城了,來過一趟,陰著一張臉來,“...一個營帳三十人,草原來的頂天了兩三個人!草原來的又不蠢,如何敢主動去挑釁!那群沒本事的**子打著教草原人官話的旗號,讓草原人叫他們‘爹’...又侮辱草原人的母親是被人隨意凌辱的畜生...”
固安縣主臉色沉得像暴雨來襲前的天空,“這個時候草原人都沒出手,只是忍氣吞聲地受著。”
“那群人問他們,我是不是也在草原開著帳篷接客迎人。”固安縣主眸光里透露出與曹醒如出一轍的殺氣,“這個時候,草原人才忍不下去,一巴掌把營帳的龍骨踢斷了,這才導致了這一場混戰...”
含釧靜靜地聽,有些心疼地喚道,“嫂嫂...”
固安縣主擺擺手,“這么多年,風言風語,我一早便慣了。”
固安縣主脊背挺得筆直,冷哼一聲,“欺負我,沒問題!欺負我帶回來的崽子,我他媽看他是活膩歪了!”
含釧把伸出去安慰的手默默縮了回來。
展翅的雌鷹,咳咳,根本不需要不要錢的安慰。
固安縣主來得匆匆,去得匆匆,伸手摸了把含釧毛茸茸的腦袋,扔了一句,“妹妹放心,妹妹抓住時機造了勢,做嫂嫂的自然不可能拖后腿!”便風塵仆仆地又出了王府。
固安縣主剛走沒多久,徐慨就下朝回家了。
這廝想來是聽到了風聲,一回來便捧著含釧的臉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晌也沒看出紅印痕跡來,便放了手,臉色也沒變好,聲音發緊發沉,“那不長眼的碰你臉了?”
含釧趕忙笑著搖頭,“哪兒能呀!我又不是個木頭樁子!別人手伸到眼前來了,我還不知道躲嗎?”
徐慨看向小雙兒。
小雙兒趕忙懂事道,“是的是的!長史大人動作飛快,及時攔在王妃跟前了!”
徐慨方松了口氣,不贊同地看向含釧,“冒進!那群人是西山大營的卒子,為首那個姓顧的,正逢升遷之機,今日特意來掙表現來著!西山大營的**子被惹急了,什么做不出來?瓷器為何要去碰瓦片?”
含釧笑嘻嘻地,“管他甚**子!欺負到門口就是不行!”
小娘子嬉皮笑臉的樣子叫徐慨一顆心都軟了,聲音隨之也放軟了些,“行了行了,膽子也夠大的...”
這頭的秦王府一派祥和,那頭的乾元殿卻稍顯尷尬。
“你說,釧兒說若是外敵來襲,照西山大營的廢物勁兒,北京城的百姓官宦連個囫圇覺也不敢睡?”
圣人面色平和,手里握著一只綠油油的扳指,輕聲問道。
對面臉圓圓的福王,扯開嘴角笑了笑,有心為含釧遮掩,“這也是無心之言,您聽過就算了,犯不著跟一個小娘子置氣。”
圣人快被氣笑了。
老四家這媳婦兒...
精中帶著憨,憨中又有一腔孤勇,孤勇中又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寸勁兒。
真是上天賜給徐家的克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