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親這個詞兒,有點陌生。
安姐兒換了個說辭,“你娘在給你找小相公!”
她話音還沒落,就聽后腦勺“砰”的一聲挨了一悶棍。
小姨姨揪著她耳朵,怒氣沖沖地耳提面令,“徐奉安!是找相公!不是找小相公!一字之別,差之千里!”
我捂著嘴笑。
無論是找相公,還是找小相公。
當我看到了小姨姨,我就知道這事兒能在三個月內定下來——她老人家行動力不是吹出來的。
果不其然,一連幾日,娘先帶著我去廟里上香,“巧遇”了岳家嬸嬸在京中讀書的兒子;帶我中秋賞月時,在“時鮮”食肆“巧遇”了宮中楊淑太妃進京趕考的外甥;帶我進宮給太皇太后請安時,“恰好”碰見了老太后剛剛考中武舉人的外外外侄孫兒。
娘問我,“覺得誰好?”
我想了一下,“都行,反正這三個都高高大大的,有小姨姨和奉安撐腰,誰也欺負不了我。”
我娘明顯愣住了,隔了一會兒才幫我抿了抿頭發,點了點頭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最后,定了岳家嬸嬸在京中國子監讀書的長子,蔣泰生。
小姨姨說,“蔣家好,蔣家有錢。”
賀皇后的心愿還是很樸素的。
我娘的心愿也很樸素。
“...令姐兒小時候在福建過冬,泰生還給她遞過衣裳——總算是青梅竹馬,定有幾分情意在。”
我有些不以為然。
那可不一定。
我小時候皮得追鬼!
福建海邊的螃蟹聽到我尚令的大名都嚇得聞風喪膽。
更何況,小小泰生。
我扯了扯嘴角,“什么情意呀,就這么幾天的相處,他定是早忘了——您別對他期望太高,期望太高,容易失望。我就當搭伙過日子嫁過去,若是他爭氣通過科考,留在京城,我就把您接到府上一起過。若是他運道差,沒考過,回了福建,我就跟著他回去繼承家業,當個富貴閑人,都是好的!”
我看著我娘愣神之后緩緩翹起了嘴角,眼里好像有淚光。
......
我出嫁那天,天兒放晴得厲害,悶得有些熱。
出嫁,還是在廣德伯府。
新姑爺帶著國子監的同窗鬧得人腦仁疼,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把我賺到手。
爹和娘再怪異,拜高堂時也坐在一處。
我蒙著蓋頭跪下,磕了個響頭,聽見了一聲哽咽。
我一抬頭。
嗬。
娘臉色還好,我爹眼眶卻紅了。
送嫁時,我爹連吃了幾盞酒,走路有些飄忽。
我不好過去扶,只能緊緊攥住手里的喜結,捏住團扇。
爹許是老了。
兩鬢間都花白了。
喝了幾盞酒,便靠在了四方桌上。
我喉頭一酸,剛想別過臉去,卻見一個茶盅放在了四方桌上。
再一抬頭,隔了紅彤彤的蓋頭,看見娘面無表情地一邊將茶盅放在爹跟前,一邊開口說了句話。
隔得太遠,我沒聽清。
我不由身形前行,企圖聽得清晰一些。
“你娘說,人老了就別逞能喝酒。”
我身邊響起了一管清亮的聲音。
我臉無端端地紅了紅。
這管清亮的聲音又開口了。
“你娘讓你爹趕緊喝了這盅蜂蜜水,醒醒酒,別在女兒的大喜日子出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