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剛觸到發絲,忽覺天旋地轉,火光的海洋瞬間消失,他像是回到了太上脈,回到了一年前,臨出發去東海前的那個晚上。
那時候師尊與他說了很久的話:“小九,你天賦異稟,修行亦勤勉,在為師心里,一直是繼承一脈脈主的最佳人選。只是你年紀尚輕,難免有血氣斗狠之虞,此行去東海,務必謹慎,能取到神物自然最好,若取不到,保命是第一。切不可沖動,記住,來日方長。”
對了,那時候他對神物勢在必得,而且也確實得到過。
他記得在東海那場爭奪與廝殺,殺了五天五夜,最后整片海水都染成了血紅色。
他也記得神物無聲無息盤踞在體內的感覺,像剛剛發芽的種子,一點點伸開枝葉,順著四肢百骸蔓延舒展。回到太上脈后,他便可以細細馴服它,化為己用,這也是師尊的期望。
可是,他又把它弄丟了。
秦晞驟然睜開眼,天色已然大亮,點點日光落在床帳的金線紋繡上,他盯著看了很久。
冰冷的殺意在體內流肆,他披衣起身,撈了一把冷水澆在臉上。
他不愿去想后面的事,卻又無法阻止這些念頭奔騰。
為什么會夢到這些?實在令人不愉快。
秦晞默默出了一會兒神,水珠順著他挺直的鼻梁滾落,再一顆顆掉進盆里。他沒有擦拭,只從袖中取出薄薄的鍍金木簽,濕痕在刀刻的簽文上暈染開。
南西二荒,深谷為陵。至定云,思女無后——有關神物下落,他請來了這道簽文,盡管有無數不解,他還是來了大荒。
如今人已在西之荒傾仙城,很快便要到定云城,卻依舊什么痕跡都沒捉住。
窗外人聲鼎沸,吵得腦殼生疼,秦晞深深吸了口氣,一把拉開木窗,只見街角處圍了無數人,也不知指指點點說些什么,讓他很有沖動喚來風勢把他們吹到十里外去。
細雨蒙蒙中,他忽然見著人群外一個窈窕的藕色身影。
她多半沒注意到避雨符失效了,鬢發微微濕潤,正像只特別謹慎的狐貍,輕手輕腳繞著人群轉圈,若頭頂有耳朵,必然是甩著偷聽狀。
滿腔壓不下去的殺意忽然間冰消雪融,不知為何,特別想彈她一下。
秦晞情不自禁屈指一彈,一段不大不小的風勢撲在她頭發上,柔軟的長發被急風從背后吹去身前,水珠噼里啪啦被彈飛,眼看她摸著腦袋四處張望,越看越像狐貍。
先前不是挺敏銳的嗎?連風從哪里來都找不到。
他喚來風勢纏繞指尖,繼續往她腦袋上輕彈。
這次大荒人反應特別快,猛然扭頭,一下便盯準了他。
過來。秦晞的口型無聲喚她,招了招手。
他本意是叫她回客棧,但奇怪的令狐蓁蓁已一溜煙直直奔來,猴子也沒她靈活,哧溜兩下便上了墻,一把攀在窗臺上,問得一本正經:“什么事?”
秦晞看看她,再看看窗外,欲言又止。
罷了,大荒人。
他指了指她掛在手腕上的小竹籃,里面是一粒粒棋子大小的點心,瑩白粉糯,看著十分誘人。他饞蟲有些被勾出來,問道:“這個在哪里買的?幫我也買一籃?”
令狐蓁蓁很爽快:“好,十文錢跑路費。”
秦晞停了一下,問得和善:“是不是我要問下面發生了什么事,還得給你問詢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