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陳弦松也直起腰,放下手,皺著眉教訓:“穿裙子爬什么樹?想吃我去摘。”
陸惟真沒忍住笑了,索性把雙手背在身后,腳跟還忍不住抬起,在地上一點一點。她這些雀躍的小情緒,陳弦松全都看在眼里,轉過身時,嚴肅的眉眼也有了笑意。他抬頭看了眼那樹,心里大概有了分寸,助跑幾步,腳步輕盈得像貓,踩著樹干就上去了。手輕輕一攀,身體已上了樹干上第二個分叉,一只手扶著樹枝,站定了——輕松得仿佛只是走出去,站到他們家的屋檐下。
全程不過兩秒鐘。
陸惟真“哇喔”一聲。
他開始摘枇杷,無處可放,就放進褲兜里,很快兩個褲兜就變得鼓囊囊的。
這個模樣很不捉妖師,甚至有幾分可笑。陸惟真卻看得心頭暖暖的,發了一會兒怔,上前兩步,到樹的正下方,喊道:“小心點。”
陳弦松低下頭,從他的角度,此刻的少女就像顆小蘑菇似的,拼命抬頭,巴掌大的臉,仰望著他。當風吹過,裙擺在她身周輕輕展開,就像一朵淡粉色的云。陳弦松的手按住樹枝,有那么一會兒沒動。而她眨了眨眼:“怎么了?”
陳弦松:“接著。”
他摘了果實累累的一枝,向她拋去。陸惟真手忙腳亂,接了個滿懷,忍不住喜笑顏開,雙手托起那一支,給他看:“接住了!”
陳弦松卻只是看著她的臉,也輕輕笑了。
“夠了嗎?”他問。
“夠了,夠了。”
他松手,一躍而下。
就在這時。
滿園路燈,同時亮起。無數潔白、柔圓的燈球,就像無數顆星星,在他身后升起。而兩人背后那汪暗沉的湖水,也映著點點波光,便仿佛銀河。
有一盞燈,正在兩人頭頂,隨著他的躍下,燈光剎那傾瀉成水霧般的背景。
而他單膝跪地,手只輕輕一按,身體剛觸底就站起,快得像豹,輕得像貓。他同時抬頭看向她,眉若峻山,眼若深潭,臉龐薄薄染光,如同夢中相見。
陸惟真心中如遭撞擊,腦子里也有些發懵。那是一種今生從未有過的陌生情緒,在胸中滋生。叫她有點慌亂,也有點茫然。她轉身就朝前走:“我們走吧。”
陳弦松將她的手臂拉住。
手指觸碰到的皮膚光滑細膩無比,陳弦松的指尖微不可見地一彈,握住沒放。陸惟真也感覺到他指腹的粗糙和力度,心中輕輕一顫。
“伸手,兩只。”陳弦松說。
陸惟真乖乖將雙手伸出,陳弦松這才松開手,將兩個褲兜里的枇杷都掏出來,放到她手掌里,堆得滿滿的。陸惟真連忙抱了個滿懷,說:“這么多?不知道甜不甜。”
她很想剝一個試試,可雙手又被占了,正不知道怎么騰出手,陳弦松已拈了一個最大最圓最黃的走,手捏著下面的小枝,輕輕剝開皮。陸惟真頓時咽口水:“你試試,甜不甜?”
“我不吃這些。”他的手往前一送,把剝好的枇杷肉,放到她唇邊。陸惟真一低頭,就看到枇杷肉背后,他的手指。她靜了兩秒鐘,他不說話,手也不動。陸惟真張嘴咬住一口,很甜,滿口的汁。她幾乎不敢看他的眼,嘴里剛嚼完,他已將枇杷在指間轉了個面,給她咬另一邊的肉。陸惟真連耳朵都熱起來,低頭乖乖地又啃一口。他這才把果核拋進旁邊的垃圾桶。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他走在前面一點,頭微微垂著,似在想什么,又仿佛坦然無事,剛才做那事的人不是他。陸惟真捧著枇杷,默默跟著,嘴里還殘留著甜味,甜得有點發澀。
燈光一圈一圈,被兩人留在身后。陳弦松走到公園門衛那里,要了個塑料袋遞給她裝枇杷,又掏出二十塊錢,指了指她懷里的枇杷,給了守門的老頭。老頭笑呵呵地接了。然后他就和昨天一樣,陪著她走到公交車站。很快車來了,陸惟真上了車,這回她沒有跑到車后部,而是坐好后,回頭。就看到他站在站牌下,朝她微微頷首。那雙眼依然沉靜,仿佛能吞沒所有的光。只是這一次,他的眉宇間,隱約有淡淡笑意。
陸惟真忽然想,這真的是很難想象的事,他這樣一個人,會親手剝枇杷,喂給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