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戰場重傷歸來,原本不怎么信佛的祖母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祈求她能活命。
祖父沒了,父親沒了,叔父們沒了,弟弟如今活著的只有阿瑜、阿玦和阿雲……
南疆一戰在白卿言心里留下的痛楚,還未撫平,如今……連祖母也要離去,她如何能不撕心裂肺?
“大姑娘,老朽真的是毫無辦法!”洪大夫低聲同白卿言說,“不過……這一日眠雖然毒性劇烈,倒是個十分溫和的毒,讓人在昏睡之中死去。”
洪大夫說著朝著雙眸緊閉的大長公主看了眼,接著道:“所以就算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大長公主神容還算安詳。”
洪大夫想不出什么安慰白卿言的言語,聲音低緩:“老夫跟隨鎮國王這么多年,對大長公主和鎮國王的感情也算是了解,若當初……白家逢難之時,大長公主不是為了護住白家這些遺孤和遺孀,怕是早就追隨鎮國王去了!如今大姑娘稱帝,大長公主也算是能對白家放下心來,了無牽掛了!這……是好事,大姑娘千萬不要鉆了牛角尖,不要以為大長公主這是不愿意大姑娘稱帝!”
白卿言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
洪大夫知道白卿言和大長公主感情深厚,就怕白卿言以為大長公主是不愿意白卿言稱帝自我了結,白卿言與鎮國王白威霆一般重情重義,若是真的如此以為,為了大長公主不愿再登基,那這大周江山來日堪憂。
祖母是為了護著她們撐了下來,她知道……
上一世,祖母得到消息,便病倒了,沒過多久撒手人寰。
這一世,祖母能活到今日,白卿言已經很高興了。
只是,倘若祖母能壽終正寢,而非以如此方式殉了晉國,她會更高興。
疼痛順著愧疚的藤蔓緩緩在她體內生長,聚集在胸腔,白卿言只覺胸腔內似有什么東西被重重錘砸,一股子帶著腥氣的粘稠一個勁兒的往上沖,都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平靜半晌,白卿言才開口:“我知道……”
她語聲沙啞,喉嚨酸脹難忍,“你們出去吧……我和錦繡,陪祖母最后一程。”
洪大夫看向白錦繡,見白錦繡輕輕頷首,這才背起自己的藥箱,同沈天之他們一起出了大帳。
搖曳燭火映著大長公主臉上的溝壑,白卿言在大長公主身邊坐下,輕輕攥著大長公主枯槁的手,仔細看她便能夠看到大長公主眼角含淚,那深沉的皺紋里還藏著淚痕。
正如洪大夫說得那般,大長公主神容還算安詳。
白錦繡跪在床邊看了眼大長公主,又抬手握住白卿言的手:“長姐,這是祖母的選擇,誰都不能怪!”
她不知道此時祖母還能不能聽見她說話,她還是忍住了情緒,垂眸輕撫著大長公主的手,低低開口:“祖母,阿寶知道……你未曾怪過阿寶。”
白錦繡忙跟著點頭,看著長姐雙眸發紅的模樣,眼淚霎時如同斷線。
還好……長姐沒有攥牛角尖,沒有將祖母的死全都怪罪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