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要怎么處理,一方面不讓自己被地方上指著脊梁骨罵,一方面又不能觸怒韓氏這樣的豪族。
韓家雖然不是江乘的土著勢力,韓道勛在朝中也只是清閑官員,但江乘跟宣州相距才二三百里,韓家在宣州是怎么樣的豪族,平頭老百姓不清楚,劉遠是心知肚明的。
再者說,韓道勛治理地方素有威名,作為廣陵節度使掌書記,原本有機會升任節度副使或州刺史的,這次被調回到朝中擔任秘書少監,看似清閑之職,但指不定過段時間在朝中就得重用,劉遠身為小小小的縣尉,更是不敢得罪。
趕到秋湖山來,劉遠一路上還覺得頗為難辦,但未必想走進山莊,韓家少主韓謙竟然是如此“通情達理”、“不偏不倚”之人。
當然,案情即便一清二楚,韓家少主又如此通情達理,沒有半點循私枉法、仗勢欺人的樣子,劉遠也不敢輕易寫訟文,捉拿趙無忌及攜帶范武成的尸體回縣衙結案。
江乘縣隸屬于京兆府,挨著金陵城,不是沒有豪族,甚至隨隨便便挑一家就跟王公大臣或皇親貴戚沾親帶故,發生這樣的人命案子,不要說絲毫不加追究了,最后能饒行兇者一條賤命不死,都是仁慈的。
韓家少主通情達理得過份,反倒叫劉遠多生出一些顧忌,擔心這可能是韓家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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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圈套,在或許別處有什么厲害等著他們江乘縣的官員咬鉤?
好在聽說韓家少主韓謙已經派人趕回金陵城通報韓道勛,劉遠帶著衙役,堅持留在秋湖山等得到韓道勛的確切口信后,再考慮這訟文該怎么寫。
劉遠年逾四旬,兩鬃已有些花白,許是早年從軍的經歷,令他坐在樹蔭下腰肢挺直如松。
韓謙陪劉遠坐在樹蔭喝茶。
范錫程被韓謙氣得夠嗆,又不忍看養子橫死佃戶房中的慘狀,避嫌先帶著兩名受傷的家兵回山莊救治去。
桑樹下,則是桃塢集的里正張潛,與劉遠帶來的衙役以及趙闊等家兵陪坐在左右。
張潛也是在軍中積功授勛官后回鄉擔任里的,他對范武成的橫死頗感可惜,但也覺得趙無忌在這事里不應問罪,只是這件事最終怎么處置,他說不上話。
看情勢,韓謙也清楚他們都等他父親韓道勛的確切態度,說到底他這個少主真是沒有什么份量,不會有人真正將他放在眼里。
韓謙十二歲就回到宣州,一直到今年四月初才被接到金陵,與父親韓道勛團聚,關鍵時期的空白,韓謙細想下來,他也不甚清楚父親韓道勛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但夢境里后世史書對父親韓道勛卻是不低,稱“有干才、直言敢諫”。
將來有一天都他娘會因為進諫被天佑帝杖殺于文英殿,可不就是“直言敢諫”嗎?
韓謙心里想,要是能叫他父親學聰明一些,不去搞什么“文死諫”,他最終的命運不也就改變過來了嗎?
不過,父親要如夢境史書所言,就是一個死犟驢性子,自己又能怎么說服他不要嘗試去忤怒天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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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日頭西斜,才遠遠看到范大黑騎著那匹紫鬃馬,與另三名騎士,護送一輛馬車,沿著湖邊的泥路,往山莊這邊馳來。
看到父親韓道勛親自趕回山莊來,韓謙陪著縣尉劉遠、里正張潛迎出去。
韓道勛行色匆匆,看到縣尉劉遠、里正張潛行禮,抬了抬手,說道:“韓某管束家奴無力,滋擾地方,實在有愧,諸多事還請縣里秉公處置,切莫顧忌韓某,韓某也絕不會為家奴循私枉法。”
劉遠不管韓道勛說這話是不是言不由衷,但只要有韓道勛這話,他就好處置了,當下就示意衙役拘拿趙老倌、趙無忌父子,以及將范武成的尸首裝上牛車,連夜拖回縣里去;兩名受傷的家兵這時候已經包扎過沒有大礙,都坐馬車到縣衙充當人證,有家主韓道勛的話在,他們也知道到縣衙該說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