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來,略備薄禮,還請世子笑納!”
說著,他揮揮手,仆役立刻拖著一個個木盤緩緩上前。
上次他空著手沒帶禮物,差點被劉禪留下。
這次回去,駱統好好搜羅了一大堆玉石珍玩,特意叫人挑揀了一下最罕見的,用紅布包了,送到劉禪面前。
“這些都是交趾的稀罕物,有椰子、沉香、葛布、琉璃、玳瑁、犀角、象牙、翡翠,還請世子笑納!”
稀罕是真稀罕。
不過駱統這剛被打回去沒多久,是從哪弄來的這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劉禪也沒有過多糾結這個,他含笑扶起駱統,溫言道:
“一別多日,見公緒一向康健,孤就放心了。”
都開始稱孤了……
駱統翻了個白眼,憨笑道:
“孫夫人遠來疲憊,身子多有不適,怕在一眾荊州兒郎面前失了體面,
還請……還請世子上船一敘。”
話音出口的這幾秒,駱統感覺時間漫長地可怕。
他生怕劉禪大怒,直接讓他滾蛋。
可沒想到劉禪只是緩緩頷首:
“好,我這就上船拜見母親。”
“世子不可!”馬良厲聲道,
“世子千金之軀,豈能輕赴險地?若是要上船,我等還需把這船仔仔細細檢查一番才是。”
話說的有理,鬼知道吳軍會不會報復,在這船中故意埋伏下死士。
劉禪躊躇間,虞翻溫言道:
“老夫與孝興帶一百人隨世子一起上船,定能護衛世子周全。”
投降之后一直沒事做的龐德也朗聲道:
“我愿同世子一起上船。”
好家伙,又不是什么龍潭虎穴,至于嗎?
劉禪哭笑不得,但他也知道,自己是這樣人,尤其是這些降將的主心骨。
他們都不愿劉禪遭到當年如孫策一般的事情,小心終究無大錯。
他點點頭,令眾人依計而行。
這次同船送來的還有虞翻的家人,
遠遠望見虞翻緩步上船,他的兩個兒子痛哭流涕,遠遠向虞翻叩拜。
可虞翻手持短矛,恍若無睹。
來到艙外,劉禪緩緩拜倒,口稱“拜見母親”。
只聽船艙內傳來一聲輕輕地嘆息,良久,木門緩緩打開,
一個身著墨色戎裝,身材修長的女子靜靜站立在劉禪面前,見眼前跪著一個胖墩墩的少年,忍不住顫聲道:
“你,是……是阿斗嗎?”
剎那間,劉禪感覺腦海中的記憶噴涌而出。
他抬起頭,眼前又浮現出當年那個輕狂任性的女人。
就是這個女人,陪伴劉禪一點點長大懂事,
在她害怕風雨時將他抱在懷中,在他纏綿病榻時手足無措地喂藥,在他一點點長高時笨拙的用蜀錦試圖給劉禪做一件新衣。
記憶中無數或歡喜,或悲傷的畫面最后都定格在滔滔江水中孤獨的船上。
他還能想起分別是養母悲愴的哭泣聲,還能想起最初離開母親的歲月,自己在被窩里輾轉難眠,縮成一團的可憐模樣。
眼前的孫夫人面容與當年別無二致,只是一臉愁容,哪有當年的英姿颯爽。
不到三十歲的她依舊美艷絕倫,風姿綽約,可兩鬢已經生出幾絲白發,多了幾分老態。
她想在養子的手下面前展現幾分自己的威儀,故意繃緊臉咬緊牙,
可當真見了多年不見的養子,她一時竟手足無措,各種或歡喜,或惶恐的念頭紛至沓來。
孫尚香曾經多次向天禱告再見這個乖巧的兒子一面,
可多年不見,兩家又多有刀兵格斗,
現在東吳大敗,孫尚香被強行送回,她心里又怎能心甘情愿。
劉禪見養母臉上時而歡喜,時而苦澀,知道確實如諸葛喬所說,這些年她思念自己,也吃了不少苦頭。
想起她對自己的種種好,劉禪心中一陣酸楚,忍不住道:
“孩兒便是阿斗,母親難道不認得孩兒了嗎?”
孫尚香聞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凄苦,她遲疑著張開雙臂,一下抱住劉禪的脖頸,初時只是哽咽,隨即便放聲大哭:
“阿斗,是阿斗,阿母記得,阿母這些年,無時無刻都在念著阿斗啊!”
不知為何,劉禪又想起真三里那個在赤壁之戰中手持雙環蹈火,在百萬曹軍中肆意格斗的英姿少女,
他也緩緩伸手抱住養母的胳膊,略帶幾分哭腔道:
“阿母這次,不會再拋下阿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