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的力家嬸子來送飯,見到潮長長的第一句,比先前的嬸子們有了更多的特色:“長子上回在我們這兒摔了一跤,力子當時就在你邊上,竟然拉都沒有拉你一下,被他爸吊著打了三天。”
力子,潮大力,潮長長六歲的時候,潮大力才五歲,潮長長自己不習慣走山路給摔了,竟然都能怪到五歲的潮大力的身上。
力家嬸子還說,從那以后的很多年,潮大力只要一惹他爸不高興,他爸就拿這個理由抽他。
村里人對潮長長一家的維護,根本就不問邏輯,問就是【我樂意】。
潮長長壓根就沒有想過,自己在十二年前摔的那一腳,會給一個比他小一歲的小男孩,造成“童年的陰霾”。
更夸張的是,那個在他的“陰霾下長大”的男孩,竟然把當年親眼見證的那一摔,當成是自己和改變這個山村命運的一家人的緣分。
一聽說潮長長來了小山村,就立馬不顧一切的“飛奔”了回來。
潮大力在鎮上念高中,成績還不錯,是這個山村今年可能會出的兩個大學生中的一個。
在沒有“流子”之前,村里的小孩,上小學要走十公里的山路,來回二十公里,上初中要走來回三十公里。
初中畢業如果還要去鎮上念高中,那整個一個艱難險阻。
艱難到一個學期最多回來一次。
潮一流帶著老爺子落葉歸根之后,村里通了路,通了車,家家戶戶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
現在在鎮上上高中的孩子,只要自己愿意,周末回來住一天,都不是問題。
潮長長一家回到山村的第一個周六,力子就從鎮上高中回來了,一口一個“腸子哥”,叫得潮長長肝顫。
潮長長讓他換個稱呼,潮大力想了半天,把“腸子”換成了“二長”。
開口閉口的“二長哥”叫得潮長長不僅肝顫,連心肝脾肺腎全都跟著一起顫了。
潮長長不太喜歡二長這個稱呼,除了最后“送別”的那一次,水淼淼就是這么叫他的。
七水,二長,連筆畫都一樣的情侶外號。
……
“我不是和你說了我不叫二長嗎?我的名字念chángzhǎng,潮chángzhǎng,諧音和通假,”潮長長以前不太會解釋自己的名字怎么念,如果不是二長現在聽起來有點扎心,他肯定也懶得和潮大力解釋,“這個名字源自南宋詩人王十朋的一副對聯,第一個長通常,第二個長通漲。潮長長,是潮水常常會漲上來的意思。”
“知道了,二長哥。”潮大力一個勁地點頭。
潮大力管虛心答應,堅決不改叫知道,潮長長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了。
就這樣吧。
或許。
多叫幾次,也就脫敏了。
潮長長想著,潮大力現在念高三,忙著備戰高開,周末回來的機會,怎么都不可能會很多。
哪知道從那之后的每個禮拜六中午,潮長長都會聽到從半山坡就開始飄過來的,空曠中帶著回響的,一聲又一聲的“二長哥。”
已經就稱謂的問題和潮大力解釋過兩次了,潮長長一點都不想再解釋第三次,直接換了個更有意義的話題,“你不在學校好好準備高考,這一天天的往山里跑,這是嫌自己分太高?”
偏遠的山村能出個大學生不容易。
潮長長退學,是因為他是個沒有希望的老賴。
越是這樣,越見不得有希望的人,隨隨便便就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