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能回憶那個雨夜。
甚至,只是踏進這座院落里,心中已經浮現出窒息的痛苦。
秦嫵抓起他的手。
“你說,我在聽著。”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并沒有出現讓他不安的情緒。
相反,她很平靜。
她靠著他坐,手臂伸過去,挽著他的手臂。
手指與他交錯在一起。
“你說啊,我都聽著。”她望著他,輕柔的聲音,拂去內心所有的不安。
慕容傷看向落著雪的院落里。
“我小時候,跟著母親一起住在蒼黛山。”
我小時候,跟著母親一起住在蒼黛山。
直到我八歲那年,才離開這里。
我的母親,她葬在蒼黛山。
…
秦嫵安靜聽他說完。
她的手覆蓋在他手上。
“后來呢?”
后來——
他被那人一腳踢飛。那人急著去救母親,匆匆離去。
他躺在地上頭痛欲裂。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無數嘈雜的聲音,在腦海里回蕩。
他被它們逼得發瘋,發狂……
再后來,也不知過了兩日還是三日,他的師父金一縷偶然行經蒼黛山,將他救了出來。
慕容傷把手從她掌心抽出來。
審視著她的神情。
“你想離開我么?”
秦嫵看上去,與聽他講這段過往之前,并沒什么不同。
還眨了眨眼,反問:“為什么離開你?”
慕容傷:“你不覺得畏懼么?也許有一日,我會——”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
便是想一想那個念頭,他現在就要發狂。
秦嫵清澈的眼波看著他。
輕飄飄將他說不出口的話補全。
“你會殺了我?”
她挽住他的手,用篤定的語氣道:“你不會的。”
小姑娘眼睫眨了眨,眸中帶出些微微的水汽來。
“如果我能回到十年前就好了。”
“我一定會讓我爹帶著我來蒼黛山。”
“我會找到那個小哥哥,跟他說我喜歡他,讓我爹帶著他離開。”
“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長大,你也不用這么辛苦了。”
慕容傷:“……”
她的神色太過真誠,慕容傷在她臉上看不出絲毫陰霾。
他喉結滾了滾。
目光從秦嫵臉上移開,瞳孔是散著,像是在看著半空中的落雪。
又像是什么都沒再看。
“因為你心悅我,所以……”
秦嫵:“我心悅你,自然心疼你。”
“但,這件事情,即便發生在其他人身上,那孩子也是無辜的。”
“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如果要說過錯,都怪這世事磋磨,人生難料。”
慕容傷望著她,說了一句,“幸好。”
莫名的,這么多年壓在心中的枷鎖,得到了解脫。
他不在意世人諒解,他只要眼前這一人懂他。
以為揭開這些血肉模糊的不堪往事,會把她推開。
但他放在心底的這個小姑娘,什么都懂得。
不僅懂,甚至比他還豁達。
秦嫵:“幸好什么?”
幸好你沒有逃開。
否則……否則他可能會變成自己最厭憎的人。
用那種自己用厭憎的方式,將她圈禁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