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經停了。
天幕暗沉,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似乎離天亮也快了。
孤鶴穿著白袍行走在雪地上。
他瘦骨嶙峋,那袍子像是浮在半空。
即便人走過去了,也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片淺淺痕跡。
身邊,是一頂白色轎子。
正是之前秦嫵乍然蘇醒的時候,追隨過的那頂轎子。
只是眼下,無論是轎子里坐著的人,還是抬著轎子的人。
都靜默無聲。
落滿雪的空蕩蕩孤山之中,唯有這一行人,沿著山路踽踽獨行。
…
忽然間,前面的山坳處傳來猛獸似的吼叫聲。
孤鶴抬頭,從袖中滑出一枚古怪的青桐鈴鐺晃了晃。
很快,有東西從雪窩里跳出來,四腳朝地,匍匐著快速朝他靠近。
轎子隨著孤鶴的腳步,一起停下來。
那過來的東西是一只尸鬼。
不會說話,喉中發出荷荷的響動,一雙猩紅的眼珠,卻直勾勾看著身后的某個地方。
孤鶴冷聲道:“知道了,去吧。”
那東西重新四腳朝地,匍匐著跑開了。
孤鶴走到轎邊,冰冷猙獰的神色轉瞬間溶解,化為一片柔情。
他輕聲道:“阿虞,那個孽種找到了。看樣子,他是回了家。”
“呵,他竟然還敢回去呢。”
“阿虞,別急,我這帶你去找他。”
。
繞過山林,剛走到那小溪邊。
孤鶴臉色已經變了。
前面數丈之外,是一座小山崗,山崗上是一處別院。
往日這別院被樹木和白雪遮掩,看不真切。
然而此時,火舌吞吐,沖天而起,逐漸點亮半片天幕。
火光正是從那別院里發出去的。
孤鶴臉色鐵青,把轎子停在山崗下,自己飛似的掠了上去。
就見大門口的門框已經燒了起來。
庭院里一片大火,正房更是滾煙滾滾。
他勉強在院內轉了一圈,這里早已沒有人的痕跡。
他轉而怒沖沖的從上面下來。
那轎子依然安安靜靜停在山崗底下。
白色轎子,映著白色的雪,風掀動轎簾,露出里面的青色衣角來。
孤鶴眸中閃過血色。
“阿虞莫生氣。這逆子,今天一定要償命!”
一邊說著,手中青桐鈴鐺一邊連連晃動著。
泠泠響聲,水波似的傳遞開來。
很快不遠處被積雪覆蓋的山巒上,接連響起低沉的,類似野獸的嘶吼聲。
鈴鐺催促著那些聲音快速朝這邊聚攏。
三四只尸鬼趴在山崗上,鼻頭在雪地里嗅來嗅去,像是獒犬似的。
片刻后一起朝著山崗后面的竹林咆哮。
孤鶴眉心一抖。
那個孽障,竟去了阿虞的墳冢?
他臉上的鎮定維持不下去了。
手中桃木劍一揮,一抹青色身影破轎而出,迎著風,高高站在轎頂。
黑色指爪銳利,三寸長的獠牙翻出唇間。
正是之前坐在轎子里面的粟美人。
孤鶴臉色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口中卻柔聲道:“阿虞你也忍不住了么?這一次,你我同去,絕不讓那逆子見到明日初生的太陽。”
他一手持著桃木劍,一手晃著青銅鈴鐺。
哪兒還像個書生文士,分明就是個走火入魔的妖道。
他那襲白袍在前飄動,青衣夫人跟在身后。
再后面,雪花亂飛,腥臭撲鼻。
整座蒼黛山上,不知藏了多少尸鬼。
眼下竟全都被他召喚過來,齊齊朝著那竹林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