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大雄寶殿,燈火大熾。
一群原有的慶壽寺僧侶背靠背,手縛手,被人繳械捆綁,集中在寶殿的菩薩佛像跟前。
最當中的一名白發須眉的老和尚,正是僧錄司左禪教,慶壽寺的住持覺遠禪師。
看著一群兇神惡煞的看守,覺遠老和尚尚算鎮定,雖被反剪雙手捆著,但是寶相端正,輕闔雙眼,嘴里輕聲誦經,十分淡定。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楚王府的長史龐淞。
他陰冷的眼,看著覺遠,突然慢吞吞地靠近,低下頭,一把揪住覺遠身上的僧衣袈裟。
“老和尚,還是不肯說實話嗎?”
覺遠微微睜眼,目光凌厲地看著他,“無量佛祖!慶壽寺沒有事關先帝和大晏皇朝的秘密,更沒有什么與江山社稷有關的東西,老衲無話可說。”
“還在給我裝蒜?”龐淞冷哼,虎口捏住覺遠的嘴角,迫使覺遠不得不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間。你若老實告訴我,我或可饒你一命。你若是執迷不悟,別怪我不念舊情,心狠手辣了。”
舊情?
覺遠渾濁的雙眼看著他。
“長史與老衲,有何舊情?”
龐淞冷笑一聲,不答卻反問:“當年先帝來慶壽寺與道常密談三天三夜,只有你一人在旁伺候茶水,他們談的是什么,東西放在哪里,你怎么可能不知情,嗯?”
覺遠心里微微一驚。
當年之事,極為隱秘。
為何此人會知道?
“一派胡言。”覺遠眼皮微垂,平靜地道:“老衲從未聽過此事,長史從何處得知?”
龐淞輕笑,“覺遠!死到臨頭了,你還不思悔改嗎?道常逆天改命,不尊天道,觸怒神佛,你卻要為一個狂徒妖僧背鍋?你再不肯開口,縱是我不肯殺你,楚王殿下也饒不了你。”
覺遠瞇起眼,平靜地看著他,“老衲是個出家人,誠心向佛,一意修行,看淡紅塵,生死于我,早已置之度外。只是楚王殿下,背祖忘宗,在佛門重地大開殺戒,屠戮眾僧,就不怕因果報應,遁入十八層地獄嗎?”
“前世修來今世受,紫袍玉帶佛前求!狗屁!”龐淞突然呸了一聲,看著菩薩相狂言大笑,“佛祖要是有靈,現在就顯靈來給我看看。來啊!來個雷劈了我啊,哈哈哈哈!一群欺世盜名之徒。”
聽他狂妄大叫,覺遠闔下眼皮,平靜地道:“我只求心,不求佛。我佛慈悲,了知三界空無物,是心是佛,是心作佛……”
“閉嘴!你給我閉嘴!”不知道是哪句話觸怒了龐淞,他突然拎起被緊捆著雙手的覺遠,死死卡住他的脖子,目光露出一片猩紅,咬牙切齒地道:
“告訴我,道常法身在哪里?”
覺遠低低地念喃,“我今發心。不為自求。人天福報。聲聞緣覺。乃至權乘。諸位菩薩。唯依最上乘。發菩提心,愿與法界眾生。”
“說!”龐淞幾近狂躁起來,卡住覺遠的脖子,直到他再也發不出聲來,這才用猩紅的眼惡狠狠地盯住他,“道常死在哪里?”
“先師……圓寂在……菩提……”
“放屁!你在放什么狗屁!”龐淞憤而怒罵,那模樣歇斯底里,“覺遠,你還有最后一個機會,你再不告訴我道常法身何處,我便讓你灰飛煙滅,讓你,連帶這座慶壽寺,一起灰飛煙滅!”
道常圓寂的前兩年,一直在慶壽寺的山中閉關,可是,除了他的弟子覺遠在身前伺候,慶壽寺的和尚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么多年過去了,道常的閉關處在哪里,他圓寂后的法身又在哪里,沒有任何人知道。
有人說,道常法身已化舍利,坐鎮慶壽寺。
也有人說,道常已然得道成仙,飛升天庭。
對此,覺遠從未正面回應,只是做了一場超度法事宣告先師圓寂。
道常臨終留下什么話,法身又在何處,一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事情。
“說!覺遠,你說不說,你說不說?”
龐淞如同發了瘋一般,掐著覺遠,看著他奄奄一息,這才喘著粗氣,微微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