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以醫為喻,早就說過這個問題。
長兄于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閭。若扁鵲者,镵血脈,投毒藥,副肌膚,閑而名出聞于諸侯
大順其實解決了很多事,但這些事都不直觀,論及切身感觸
是大明那種出兵抗倭,存續王朝更有感觸呢
還是大順發展海軍,一戰毀滅了日本一統的可能,從此再無倭患之危更有感觸呢
是等到西洋人沖到了東北亞,直接影響朝鮮國,天朝以保衛藩屬為名開戰更有感觸呢
還是天朝大造海軍,借歐羅巴戰亂之際下南洋,隔絕西洋人與馬六甲之外更更有感觸呢
無疑,是前者。
具體到劉鈺,權哲身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是開埠。
是貨幣出現。
是原本的農村經濟全面瓦解。
是農村的土地兼并開始前所未有地發展,良民困頓。
是大順取消了朝鮮國和日本之間的二道販子貿易,讓朝鮮國偷偷摸摸和日本貿易積攢的百余萬兩白銀,基本都沒了。
朝鮮國和大順區別太大了,大順自己這邊都幾千年的歷史,漢與唐、宋與明,這些細看經濟、賦稅制度、官僚制度等,都截然不同,況于說同文化圈內的國家。
就算是同文化圈的,學的是這漫長歷史的哪個階段呢
奴婢制還存在、私有土地理論上還不存在的朝鮮國,很多東西本來已經在瓦解的邊緣。
開埠諸事,讓這種瓦解的速度,以一種只是略慢于仿佛江蘇改革一樣激進的形式發生。
至少,權哲身等人是這么看待的,他的老師就是這么教的。
不過要說起來,劉鈺還覺得冤呢。
白銀是貨幣。
那布匹、大米就不是貨幣了
明明是朝鮮國自己搞大同米制度、貢賦折色為米制、軍布制,使得某種等價物出現,促進了統一市場的形成。
統一市場已經出現,發行鑄幣就是個順水推舟的事。
原先貢賦的魚、蝦、皮、藥材,要都折為米,現在要折成錢,那不是一個鳥樣
開埠讓貨幣這種等價物入場,只能說替代了大米布匹作為貨幣,可不能說是劉鈺讓朝鮮國出現了貨幣和私有制以及商品交換。他可沒這本事。
只不過是他媽的趕巧了,趕在了倭寇入侵、明末戰亂之后朝鮮國的經濟恢復期完成,商品經濟發展的階段。
這就弄得仿佛是因為一切都是他導致的似的。
既是趕巧了,本來只是個“催化劑”,現在好像成了“根本原因”,這就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也是了。
權哲身還年輕,他對儒學的信仰和研究,并沒有那么堅定。
甚至本來壓根也不怎么堅定,否則原本歷史上也不會飛速朝著基督教方向狂奔,他說他舉行彌撒晚禱只是對宋儒“敬”之一義的踐行,而且念誦的也不是玫瑰經而是朱子的敬齋箴,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就難說了。
人多慕強、慕富。
權哲身從上船開始,再到目睹了劇變后的江蘇,可能看到的最扎眼的事,也就是剛來時候在松江看到的倒斃之尸。
剩余的,都是些富庶入眼。
雖還沒有諸如鐵甲船之類叫人瞠目結舌的東西,可因為揚州淮安毀敗大量人口南遷而修建的大量中產、商販、小商賈、職員所需的標準化的沒水沒氣拉屎去外面做飯在樓下的磚石居民區,還是很震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