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牛二懵了,劉鈺也一下子愣住了,壓根沒想到皇帝會問這個問題。
但劉鈺的懵圈,也只是持續了一小會兒,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潛臺詞。
顯然,皇帝不想讓松蘇的資本,插手鐵路。因為現在能拿出來真正意義上富可敵國的資本募集的,也就是松蘇的資本集團了。
鐵路肯定不可能往那邊修,要修的話,也是以京城為中心修。皇帝這是不太想讓這些資本,插手“內部”地區。
幾年前皇帝南巡的時候,就很細致地發現了一些問題。
比如松蘇的紡織業,是沿著運河快速擴張的。
在從阜寧到南通的運河修好之后,資本就沿著運河的水,很快就把運河沿岸的村落、鄉鎮、縣城,卷入到了控制之中。
沿途各地,都卷入了紡織業里。大量的船只絡繹不絕,而那場紡車下鄉的運動,也是以每天數里的速度傳播。
事不能說是壞事,至少在大順對外擴張、四處賣貨的時候,肯定是好事。百姓男耕女織,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但松蘇那種皇帝不是很喜歡的、說不上來的風氣,或者說社會氛圍,也一樣,伴隨著那條運河快速傳播。
鐵路這東西,肯定是好東西。皇帝也相信,這東西就像是火槍一樣,一開始的時候,火槍比弓箭差得遠,但潛力更大。
關鍵是,這個好東西,是怎么定義的是對誰的好
皇帝深諳的,是制衡之法,所以松蘇可以富庶,但松蘇模式只能在一定的范圍之內,這樣才可控。
大順的成功,也來源于搞對對胡,沒有搞成清一色,互相制衡,反倒是讓皇權更加穩固,也解決了許多前朝不太能解決的朝廷問題。
而且,大順的土地制度,也注定了兼并起來非常容易。
朝廷承認地契,而且就是標準的土地私有制。那么,松蘇資本買地,怎么杜絕
如果插手鐵路,沿著鐵路擴張,大量的白銀,潮水般涌入了內地大順不產白銀,基層用的錢是銅錢,白銀更像是一個外幣決策,一旦放開,唯一“產”白銀的松蘇,能擴張成什么樣
只說禁止土地交易這顯然是扯犢子,并沒有什么用。
要禁止土地交易的前提,是進行全面的土地改革,大順沒有這個能力,也根本做不成。
況且,牛二給皇帝描繪了占領印度的“美好”未來。
如果鐵路歸商人,或者說商人在鐵路上有巨大的發言權,那么松蘇的貨物豈不是潮水一般涌入內地
到時候,牛二所描繪的印度的“美好”未來,就要先在大順內地上演了。
某種程度上講,其實皇帝的擔心也不能說錯。
就現在這種情況,真要是鐵路修起來,大順是真的能提前體會一下什么叫“士紳都普遍破產劣紳化”的場景。
歷史上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傾銷,就算沒關稅,那還有個從歐洲到亞洲的運費呢,甚至一噸或的運費也得四五兩銀子。
松蘇這邊的先發地區,那玩起來可就更方便了,最起碼,不用考慮從歐洲到亞洲的運費。
機織布在歐洲產,能在鐵路和輪船的加持下,把傾銷招致的小農破產問題,遍布各省。
甚至于最后混到鄉村中小地主都普遍破產,最終招致了內地的極端貧困化,最終演化成了大量的士紳子弟也居然變紅的情況這也就是清末時候搞那一套,其實搞不通的原因,因為那時候內部被榨的還不夠徹底。
大順的一些基層的中小地主,其實除了有地之外,還經營手工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