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柏應理、王時敏等人的話頭,田索也是相信劉鈺的確撐得起這件事,心中放心了許多。
劉鈺便說起來這些傳教士翻譯的為什么不合理,以及怎么在名稱上、禮儀上讓齊國公和羅剎特使互相扯皮。
來華的傳教士們,都可算作老學究,畢竟搞神學的,為了一個詞都可能被打成異端。
故而他們對于一些事向來較汁,和南明那群大軍壓境也不封孫可望一字王的老學究們差不多,尋章摘句那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早在明末,利瑪竇等人嘗試翻譯中華體系的時候,就認為這和歐洲的公侯伯爵們對應不上,也拒絕使用西歐的爵位來翻譯。
柏應理在翻譯天子、周公、魯哀公等人物的時候,便用了一些很古老的希臘或者羅馬時代詞匯。
比如天子,翻譯成了巴塞琉斯;翻譯周公和魯哀公的“公”的時候,翻譯成了雷古勒斯。
而雷古勒斯這個詞,是希臘此巴塞利斯的拉丁轉音。這個詞劉鈺前世就聽過,因為有一款很不錯的雷蛇鼠標叫巴塞利斯蛇,其緣由就是這個詞。
因為這種傳說中的怪蛇長著雞冠子,很像是國王的王冠,故而借用了蛇名代指國王之冠。修辭方法類似于中華語境下的“豆蔻”,為什么豆蔻可以指代年輕女子,去看看豆蔻就知道了,粉嘟嘟,尖尖的,很小的凸起。
既是帶著王冠者,那么雷古勒斯用來形容春秋戰國的各種“公”,是合適的,畢竟都有自己的封國,周天子……不是皇帝。
但用來翻譯如今的齊國公,顯然不太合適。
天子沒有說把整個齊國封給他,他就是個虛爵,怎么能戴王冠呢?按這么翻譯,那齊國公跑到山東去收稅、征兵,算是名正言順還是算謀反啊?
傳教士在大順這么久了,肯定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所以又加上了一句“primiordinisces”,也就是皇帝的首席親隨,這個翻譯就很靈性地翻出了虛爵下公爵的“公”,但是又沒辦法翻譯出“齊國公”的“齊”。
羅馬帝制之后,禁衛軍政變就是傳統,皇帝上臺后就需要先確定誰是親信,并且分給親信們權力。
這種親隨分為三個等級,首席、次席、第三等級親隨,正好對應后世的公、侯、伯,其中ces這個詞也就成為了伯爵的詞源。
為了彰顯皇帝的權威,包括羅馬帝國非洲總督這樣的實權官職,在書面上也要把“皇帝的首席親隨”放在第一位,之后才能是非洲總督之類的官職。
這和中華體系是一致的,先說爵位,后說具體官職。比如大唐軍神李靖,一定要先說衛國公,然后才是并州都督,這個是不能錯位的。
雖然這個首席親隨沒法翻譯出齊國公,可若按照現在西歐那一套公侯伯體系來翻譯,就更對不上,還不如這個首席親隨的翻譯信雅達。
正因為東西方的政體不一樣,所以只要在翻譯上下點功夫,就很容易讓田索和俄國人打交道的時候,不用田索先說話,俄國人就得先繞著名稱、禮儀問題上扯皮。
這世上,不只是華夏在禮儀問題上糾結,列國都是如此。
否則的話,常理來說,只要有一方不糾結,這事就扯不起來啊。憑什么不聽你的就是錯?若是西洋人不重視禮儀問題,也不會出現這一次福建節度使上奏的禁教風波。
俄國的“忌”點,很簡單,劉鈺很清楚,而且絕對能讓俄國特使扯著嗓子主動談禮儀問題,寸步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