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武德宮,就看到一群勛貴子弟在那唉聲嘆氣。
“好容易在家歇了一個月,這又得熬上三個月,這日子可咋過啊?”
這里不是監獄,只是晚上要在這里住宿,沒有丫鬟暖床、婢子研墨,這些人就頗受不了。
劉鈺在武德宮內舍里,算是勛貴子弟中的頭目。一則出身開國公爵府邸,二則他的考核成績也算是這群勛貴里的佼佼者。
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武德宮里也是拉幫結派。
勛貴子弟瞧不起那些積累軍功得以入學的“寒門”子弟;三品四品武官的子弟巴結這些勛貴子弟;品級更低但是靠著父親的血殺出來的軍功得以入學的“寒門”子弟,也瞧不上一群不學無術吃不得苦的紈绔;正直的,看不起那些巴結的走狗。
都說劉鈺是矬子里面拔大個,就是這個意思。
武德宮里學的最好的、能升入上舍的,基本都是些從軍營“營學”里出身的世兵子弟。
《木蘭辭》云:策勛十二轉。
大順也有一整套的功勛體系,理論上一個小兵靠著砍人也能砍出來個“策勛十二轉”,砍出來個“上柱國”。
當然,事實上……
一般也就是砍到個云騎尉、飛騎尉,給兒子搏一個能入武德宮的機會。
這些世兵子弟深知學習機會來之不易,吃苦努力那是劉鈺這樣的勛貴紈绔拍馬也趕不上的。
如今在西北掌管大軍的制將軍、陜甘節度使,就是個世兵子弟出身,靠著努力和軍功爬上去的。當年在武德宮,也曾酒后狂言:你們這群人要不是祖上有功搏了個公侯,豈有資格與我同窗?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如今在西北的這位世兵子弟出身的制將軍、節度使,激發了后來人的斗志和努力。
這一代武德宮里,勛貴子弟里能算是被人在學識上瞧得起的,也就劉鈺和田平。
只可惜田平這輩子沒機會入“上舍”了。
這廝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命數奇也”:
小時候學騎馬,馬驚了摔斷了腿,從那之后上了馬身子就硬如石頭,弓馬之術一直不合格。
后來學放鳥銃火槍,西安建制時候的巫山伯馬世耀的后裔,施放鳥銃的時候炸膛了,眼珠子被炸了出來。田平就在他旁邊,眼珠子沾在了他臉上,從那之后見到火藥就抽抽,過年放鞭炮都要躲起來
再后來學西學幾何和物理小識,這廝經史子集讀的那個通順啊,可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幾何原本里的那些定理推論。一個反推法的根號二是無理數的證明,徐光啟翻譯的很明白了,他琢磨了兩個月還是沒懂;聽到地球是圓的,怎么想也想不通人為啥掉不下來……
就這三點,注定了他在武德宮只能進個內舍,上舍絕對沒戲。
不過論及經史,他的學問還是叫人佩服的,最起碼可以經常性侮辱劉鈺不學無術、沒文化。
今日是秋后第一天開課,人來的都齊,劉鈺和田平往那一站,自有勛貴圈子的人圍過來。
劉鈺正好趁著機會,把個十來個人聚在一起,說了件事。
“過一陣仲秋,我有個好玩意兒給大家伙開開眼。你們絕對沒見過,咱們開完了眼,我做東,咱們聚一聚。還有誰愿意去?”
吆喝了一嗓子,又圍過來幾個人,也走了幾個人。
都知道劉鈺好西學,喜歡鼓搗些西洋玩意兒,開眼的事他們跟著湊過幾次熱鬧,都覺得沒啥意思。
圍過來的,既有關系不錯的純屬友情支持的,也有一些真的喜好西學的世兵“寒門”子弟。“寒門”不是貧民,能在武德宮上學的,父輩最起碼也有個云騎尉之類的勛號。
“守常兄可是又弄出什么新東西了?”
“嘿,這次弄出來的東西,絕對叫你們開眼。我跟你們講,就算是李太白復生,見了我的東西,當即就得賦詩一首。”
故意賣著關子,也不說到底是啥,勾起來不少人的好奇。
到底啥東西,能讓李太白復生都會賦詩一首?這廝不是在這吹牛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