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個杜鋒,就因為懂西學就極為愛護?
恐怕不是吧?只怕極為愛護的原因,是那個杜鋒有個折沖都尉的爹,這才是愛護的緣由。
只怕當日劉鈺潛入羅剎堡壘的時候,便已生出了這般的想法。
拿著把柄,逼其老子和他一起干。
這點小伎倆,在年輕人里也算是有點手段了。
可經歷過太子之爭、看朝堂諸位大人表演了八年的李淦看來,這就像是禿頭上的虱子,簡直淺白的可笑。
“倒是有趣兒。”
自顧自地嘀咕了一句,微微一笑,回到了行營帳內。
提起筆,李淦沒有嚴明申斥劉鈺的大膽想法,也沒有強迫劉鈺立刻返回不要留在那胡鬧,而是寫了兩封奇怪的旨意。
第一封是給翰朵里城的折沖都尉的。
話很簡單,就一句話。
“自古罰罪,論跡不論心。邊軍巡邊,其有罪乎?”
第二封是給劉鈺的,話同樣簡單,也是就一句話,用的是當年太宗說過的一句話。
“身后有余忘縮手、待到無路想回頭。”
前線戰事瞬息萬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常有的事。李淦覺得,若是有這兩句話,劉鈺還能繼續去干,那是他的本事。
若能干成了,當然好,可以吸引羅剎人的注意力去往東邊。
北邊第一戰馬上就要開打了,談判的底線是底線,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具體能談成什么樣、比底線高出多少,還要看打成什么樣。
劉鈺說那座堡壘里來個個精通營造的羅剎將軍,真要是修成了堅固的要塞,在談判之下若是拿不下來,這就要成為羅剎人手里的籌碼。
之所以李淦覺得劉鈺有些胡鬧,還是因為先慮敗后慮勝。
再者他也確實不相信劉鈺有辦法靠那點人、連炮都沒有就拿下羅剎人的堡壘。
萬一到時候久攻不下,北邊的羅剎人支援,到時候前后掩殺,借勢直撲嫩江、松花江匯合處,威脅糧道,那可就是對大局極為不利。
新順開國最難的一戰,就是當年的荊州之戰。
太宗李過之后無數次說起那一戰:如果當時太信任何騰蛟、沒有設伏陣斬勒克德渾,如果大軍在荊州城下久攻不下,勒克德渾忽然從背后殺出,那么這天下怕是要剃發易服了。
這故事李淦自小聽了不知道多少次,對于這種“久攻不下、援兵殺出反擊”的戰事,最為緊張。
只是他遠隔千里,不能知道前線的具體情況,萬一劉鈺真有什么辦法可以攻下呢?
那對日后談判也確實大有用處,尤其是在知道羅剎人有意加固堡壘的前提下。
所以他也沒有把話說絕,而是用了這么一個模棱兩可的旨意。
要么,劉鈺真有通天的本事,就靠手底下那三百多人加上二三百要來朝貢的部落民干成。
那也不影響翰朵里衛城的防衛。成了最好,敗了無傷大雅。
要么,劉鈺的辦法,足夠讓翰朵里的那個折沖都尉覺得有搞頭。
不是因為兒子被人拿捏著必須干,而是有功在眼前自己真的愿意干。這兩者截然不同,李淦相信一個老邊將會有自己的判斷,至少比自己坐在數千里外看的清楚。
寫了這兩句話,應該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