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認為如果契丹大汗允許他們繼續信仰他們的正教,那么留在契丹當瓦蘭吉衛隊也挺好的。如果真的有絲綢的衣服穿、每天都有茶葉可以喝的話……
還有一部分人則認為,他們可能會被這些契丹人抓回到京城,脫光了衣服,屁股上黏上羽毛在京城里游街。或者像是奧斯曼蘇丹一樣,把他們閹割掉,作為宮廷宦官。大部分人對這種可能都挺恐懼的,不過也有一兩個人認為這樣也好,他們是閹割派的信徒,認為生育本身就是原罪,閹割了可以終止罪惡,死后能夠去天堂。
對那個廣袤而有著富庶傳說的中國,這些俄國人只能用他們接觸過的奧斯曼人、蒙古人去猜想他們將來的生活。
切里科夫對這些傳言將信將疑,一直在找機會逃跑。每天拉屎的時候,他都會觀察這些附近的情況,看守們只允許集體行動,想要逃跑的話,要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
隊伍里的人不能夠信任,在這種被俘的環境下,每個人都隱藏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切里科夫能夠看透想法的人,只有那個棕色頭發、叫米哈伊爾的海軍實習生。
這是個很不錯的小伙子,很有精神。
平時在船上就很勤快,晚上也會抓緊一切時間學習各種數學技巧,能夠熟練地掌握六分儀的使用。
即便在被俘后,這個小伙子依舊每天笑著面對生活。
他說,一個不會笑的人,一定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探險家,垂頭喪氣的人不敢面對蒼茫的大海和看不到盡頭的海上苦旅。
小伙子相信,畢達哥拉斯定理在彼得堡的學校里是正確的,在契丹人那里也一定是正確的。這些契丹人并不是野蠻人,他們會使用火槍,也懂得測繪,不是蠻族,等到戰爭結束會把他們釋放回去的。
這個小伙子每天都會纏著切里科夫,詢問一些繪圖學上的問題。確信有朝一日回去后,女皇陛下還會組織新的探險,那時候他的可以成為正式的繪圖員了。
這是個樂天派,在那些無盡傳言的恐慌中,就像是阿爾漢格爾斯克極夜后的太陽一樣,總會給人帶來暖烘烘的希望。
他的年紀最小,隊伍里的人都很喜歡他。有時候大家垂頭喪氣認為自己要被閹割的時候,小伙子會唱一些哥薩克的歌來振奮一下大家的精神,或者講一些在彼得堡上流社會的傳說:彼得皇帝在少年軍里被同齡伙伴羅莫丹諾夫斯基公爵訓斥的故事。就像是他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一樣,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故事。
今天和往常一樣,切里科夫在這里等著水沸騰、米哈伊爾在旁邊給人講一些彼得堡的趣聞,過一會兒小伙子就會來請教他關于墨卡托投影的一些細節。
分到的茶餅子剛剛扔進了水壺,切里科夫就被一個聲音叫了起來,聽到翻譯的話后,很不情愿地放下了茶壺,跟著翻譯一起進了帳篷。
帳篷里,劉鈺準備了一壺酒,幾塊咸菜。切里科夫聞到了帳篷里的酒味,喉嚨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內心卻告誡自己一定要小心眼前這個魔鬼一樣的年輕人。
劉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杯酒下肚,切里科夫的頭腦還是清醒的。劉鈺也問了一些問題,這些問題都不是什么秘密,切里科夫認為這些問題如果能換一些酒精是值得的。
之后的一段日子,切里科夫每天都會被邀帳篷里喝酒。問的問題也都是一些關于西伯利亞或者鄂霍茨克的探險事情。
過了烏蘇里江后不久的某一天,切里科夫正準備繼續像往常一樣去帳篷里喝酒的時候,幾個看守的士兵忽然沖進了這一行被俘的人種,把棕頭發的年輕人米哈伊爾抓了出來。
劉鈺嘴里說了幾句切里科夫聽不懂的中國話,翻譯跟在后面大聲地翻譯道:“米哈伊爾·彼得洛維奇·捷列金。因有人舉報你準備逃亡,并且有煽動他人逃走之罪名,茲決定實行槍決。”
手里正拿著一本彼得一世編纂的《測量學的藝術》的米哈伊爾還沒來得及叫喊,兩個士兵就把他拖走了。
就在營地的附近,一個拿著一支繳獲來的圖拉燧發槍的士兵對準了他的腦袋,隨后就是一聲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