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美的畫,也看厭了,偶爾聽家里說起老家的事,有一種仿佛萬里之外的感覺。
天朝很大,風景各異,可在這些人眼里那都是難以想象的場景。
就像是聽人說起白色的黑色、又方又圓的罐子、熱的叫人出汗的冷雪……從來不曾見過,又怎么能想象的出來?
劉鈺縱馬來到了這群人中間,飲馬的時候,笑著問道:“沒見過這樣的草原吧?”
杜鋒嘿嘿一笑,慨嘆道:“也不怕大人說笑,我沒見過的事可多了。”
“京城的廟會、江南的龍舟、西北的陽關、東南的園林……這些書上聽過的東西,我都沒有見過。小時候讀詠梅詩,我就想,這梅花到底是什么樣呢?”
“伙伴們就爭論,有說像山楂花的,有說像是櫻桃花的。還有說,梅花和梅子是一種東西,青梅煮酒論英雄的青梅,其實就是梅花結的果子……”
說起這個,其余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問了一些聽起來奇怪的問題。
“大人,聽說過橘生淮南則為橘,這橘子,到底長什么樣子啊?”
“大人,這筍和蘿卜是不是差不多的味道?”
“大人見過荷花蓮藕嗎?”
“大人見過青梅嗎?”
“大人見過竹子嗎?”
“大人吃過桃嗎?桃子有山里紅好吃嗎?”
“蓮蓬長得是不是跟蘆葦棒槌似的?”
這些聽起來叫人心酸的問題,惹來了劉鈺故意的大笑。
一甩馬鞭,抽出了一道水紋,笑道:“想見啊?簡單。好好表現,立個大功。”
“待仗打完,日后不但要帶你們去見見龍舟園林廟會陽關,煮一碗青梅、吃兩斤大桃……說不定啊,還要帶你們去看看那如同松樹一樣高、沒有葉子渾身是刺的扶桑神樹;去看看山海經里的鴯鹋;去摸摸比廣東還靠南地方的雪;去瞅瞅西洋人的石頭搭建的斗獸場。”
拉了一下韁繩,讓馬踢踏出一堆水給這些人洗了洗臉,回身沖著這群有些聽傻了一般的士兵道:“你們問了我這么多,那我也問你們個問題。我朝起義兵,是為保天下。都說天下、天下,啥是天下啊?保的天下,到底是個啥?”
一群人的沉默遲疑中,驕勞布圖想到了什么,試探著回了句。
“哪怕沒見過橘子,也知道橘生淮南;哪怕想不到梅子什么樣,英雄氣生便想著青梅煮酒;哪怕以為荷花長得像是蘆葦棒槌,卻也念著那些漁歌唱晚穿梭藕田的采蓮姑娘。哪里有這么想的人,哪里就是天下?”
“哈哈哈哈……”劉鈺放聲大笑,一提韁繩,越過了這條小河,喊道:“桃子好吃、青梅不是梅花的果子,蓮蓬長得不像棒槌。”
“此情此景,我想吟詩一首,歌以詠志。”
海南島上,鮮花已經盛開;
長江兩岸,柳枝剛剛發芽;
大興安嶺,雪花還在飛舞;
啊,真他娘大,可他娘還不夠大!
一群人哄笑不已,嚷道:“大人還是專心打仗吧,這也叫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