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淦醉翁之意不止在酒,他還想要談一談朝鮮的事。對于劉鈺想要把屋頂捅個大窟窿的想法,提前已經和這些人通了通氣,但有支持的也有反對的。
借著這件事想提一嘴,可還沒等李淦主動提,便有人先說起來這件事。
“陛下,此事雖然可喜,但臣仍舊還是當日的想法。為了準噶爾與北疆安定,與羅剎交流,仍舊不要互相稱帝。至于朝鮮事,也與臣所言息息相關。”
“若承羅剎帝位,則如法蘭西、英圭黎、荷蘭等國,如何稱呼?羅剎不朝,則法蘭西、英圭黎等國,必力求與羅剎同例。”
“若如此,則朝鮮、琉球、安南等外服之邦,又將如何看待此事?法蘭西者,王國也;朝鮮者,亦王國也。法蘭西若與羅剎同例,則朝鮮何以臣服?久之,恐生叛心。”
“再者,若其日后生了叛心,陰結西洋諸國,謀求自立,又當如何?”
“若承認羅剎帝位,若與西洋諸國平等論交,則等同于周天子封三晉為侯,自毀禮樂。既天朝與西洋諸國平等論交,則朝鮮、安南等,亦會謀求與天朝平等論交。天朝到時又當如何?”
“若無藩屬,何以謂之天朝?不過中國爾。”
李淦皺眉,這事的確是個麻煩。
左平章軍國事是支持加大對朝鮮控制和開海貿的,聞言不屑道:“不朝,六師移之。朝鮮、安南,又非在海外萬里之處,焉敢不服?”
反對的人搖頭道:“此純霸道也,必不可久。豈不聞孟子言: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霸道雖猛,卻不可久。不若修仁德,如此方為長久計。”
“如朝鮮,縱后金逼迫,雖服而心不服,仍尊明號;如琉球,崇禎崩,雖隔萬里,仍遣使來祭唁。這就是前朝的仁德。若不然,純用霸道,一旦中原有變,恐朝鮮、安南不但不救,反而趁機割土。”
左平章軍國事冷哼一聲反問道:“若天朝有難,朝鮮、琉球又有何用?明敗亡之際,亦不曾見朝鮮起兵救明。至于琉球,聽聞既貢大明,又貢日本諸藩。難道日本諸藩比天朝更有仁德嗎?”
那人搖頭道:“此正合孟子所言:非心服也,力不贍也。日本國以霸道欺凌,琉球心必不服,日后若其富國強兵,必謀自立。”
“齊宣王問孟子,和鄰國相交是有道可循的嗎?孟子言: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整事獯鬻,勾踐事吳。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
“若天命在,則以大國侍奉小國,也是可以的。這就是王道。”
“如今西洋諸國純以霸道。如今西洋諸國強,那些小國自然不敢反抗。可一旦他們不強了,那些小國必然反抗。”
“因為西洋諸國沒有用王道。如果用了王道的話,就算那些小國日后強大了,也必然不會反抗,這就是王道和霸道的區別。”
“所以,對于朝鮮、安南、琉球,要用王道,不可用霸道。用王道,縱然日后其國富國強兵,亦必臣服天朝;而若用霸道,其國一旦富國強兵,則必逆違。”
“以臣所見,西洋諸國行事,純用霸道,縱一時強盛,久后必亂。若呂宋、巴達維亞、滿剌加等地,臣以為,必不可久。”
“天子必行王道、諸侯方行霸道。如今天朝已定,若行霸道,則是自降身份。我既行霸道,藩屬亦可富國強兵,不尊天命。若強,則服;若弱,則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