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又哭道:“我等實在想不通,我天朝上國,緣何要與夷狄平輩折交?宋時與遼互賀,以至于有后續金、蒙之事。王者不治夷狄,來者不拒、遠者不追。既是拓土千里,何不分封外服,而成天朝體系?何必非要與那羅剎國交往?若其犯邊,自打回去就是!難道我天朝竟無可戰男兒了嗎?竟要以歲幣相送,更要承賀其位?”
他這么一哭,國子監那邊的人也都跪下喊道:“我等想不通!何必非要與那羅剎國交往?拓土之后,分封外服,間隔開來,不與之交流便是!何苦要墮天朝顏面?如此,豈非亡天下?”
李九思雖也讀過書,可無論如何也辯不過這些人,哪里能解釋得通什么是天下?
他心想,這道理,或許太宗皇帝能解,只可惜太宗皇帝崩的早,只是提出了許多大義,卻還沒來得及注經解釋。如今解讀的,還是那些大儒,各有理解。
這事兒他辯不明白,可對羅剎談判的事,他是知道的。
本身就是為了兩家瓜分蒙古,承認帝位,不過是為了搞好關系,防止攻準噶爾的時候羅剎支持。
很多事還沒有完全解決,羅剎使團來京,也是要商定更多的細節。若是非咬著“朝貢”二字,逼羅剎人以外服諸侯來見皇帝,羅剎人自然不肯來。況且,朝中這幾年實在沒錢,還要攢錢打準噶爾,哪能和羅剎繼續死磕下去?
李九思心中暗道,這事可是蹊蹺。
知曉談判細節的人雖不少,可知曉細節的,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關鍵,這些學子居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說無人挑唆,那可真是見鬼了。
但若說這事只是為了毆打一頓劉鈺,似乎不太可能。翼國公是個老王八,平日里能躲就躲,不太可能有人要借機動翼國公。
動劉鈺,這是什么意思?一時間也想不通這些背后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這件事他也不好處置,只能道:“這官司我斷不得。你們先且都起來,此事我自會奏報于陛下。”
陳震被身邊同窗扶了一下,他卻不站起來而,而是繼續跪在地上。
李九思見陳震年輕,大約也猜到了這是個被人利用的可憐蟲,無奈道:“你還有什么事?”
陳震連磕了幾個頭道:“廩生歲貢陳震,人微言輕,然太宗云國人皆可議政,學生有幾句話,想一并說了。”
也不等李九思同意,陳震立刻道:“朝中多用武德宮生員為官,然其少讀經書,卻多學夷狄之學。長期以往,則恐不知圣人之大義。”
“司馬溫公評王荊公,曰其: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
“武德宮學夷狄學問,雖為太宗皇帝遺訓,然祖宗不足法!”
“學生以為,朝廷當變法,廢武德宮之西洋學問,加增圣人之言!”
“天朝既有《孫子》、《吳子》、司馬武侯諸法,武德武德,武廟有哲、文廟有德,又何用西洋學問?若能將這些學問學精湛了,何愁天下不平?”
“再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夷狄縱有些許學問,又豈能與圣人之言相較?”
“學生亦恐其夾雜無君無父之言于期間,劉守常好學西學,與西洋人親近,方有辱國之舉,此不可不察!”
劉鈺在一旁冷哼道:“永昌年間,飽讀圣人大義者,卻多有剃發者。論及圣人學問,你比當年衍圣公如何?反倒是太祖、太宗、世宗、高宗皆不讀經書,亦不妨其保天下之大義!依我看,這儒生飽讀經書大義,也不見得就好多少。”
陳震高聲道:“投降的,不是真正的儒生!”
聽到這個熟悉的論調,劉鈺心中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