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大致給田平一解釋,田平也是在武德宮學過幾何學的人,頓時明白過來。卻把個林允文聽的心驚肉跳,眼前這位大人不但聽說過針路,還知道這羅盤的刻度是什么意思。
若在沿海,這倒沒什么。
可這里是京城,眼前這位又是個勛貴子弟,怎么會知道這些“賤人”所從事的職業的種種?
再聯想到日本這些年在長崎,倭人一直要海商們做的事,林允文只覺得冷汗直流,后背已經完全汗濕。
小心打量了一下劉鈺,發現劉鈺也正在盯著自己,就聽劉鈺笑瞇瞇地問道:“你看我干什么?怎么,我就這么嚇人嗎?”
“大人……大人說笑了。”
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林允文坐下。
林允文推辭再三,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半邊屁股。
劉鈺心想他么的自己見皇帝的時候比這個還慘,還特么得跪著呢,這也大哥別說二哥了。
林允文剛坐下,劉鈺的下一句話直接把他嚇得跳起來了。
“我聽人說,日本國這些年一直在試圖購買戰馬、刀劍、弓箭、兵書?”
話音剛落,林允文直接跪倒在地,砰砰地磕了幾個頭道:“大人明鑒!倭國雖有此意,然小人實在沒有做過。小人雖沒什么文化,卻也讀過幾年書,這種事是萬萬做不得的!”
他以為是朝廷聽到了什么風聲。
本以為自己有了一個認識一下京城大人物的機會,哪曾想竟是落入了這么大的一個深坑之中,現在想跑都來不及了。
田平聽劉鈺這么一說,也是愕然,怒道:“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這倭人購買戰馬、刀劍、兵書,所為何用?他國既已安定,這東西又要用在何處?”
聽田平這么怒斥一句,林允文的背更是汗濕的厲害,只是不停地磕頭,也不敢說話。
劉鈺輕咳一聲,給田平使了一個眼色,田平知曉,不再多說。
待許久,劉鈺才道:“起來吧。我就是偶爾聽說,這么一問。有道是,捉賊捉贓,捉殲捉雙。你就算之前販賣過,已無對證,我能奈你何啊?起來!”
猛喝一聲,把林允文也給喝懵了,暈乎乎地站起來。
“坐吧,不要動不動就跪。這兒又不是公堂,就是私人談話罷了。”
好容易說服林允文坐下,劉鈺知道也不用嚇唬他了,自己裝神弄鬼的已經足以讓對方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多少了。
“我問你,你可知道有幾家運過這些違禁之物?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運送這些違禁之物,總得有足夠的好處。若無足夠的好處,誰肯當漢奸吶?甲申年之前剃頭,還得官加一級呢,你說對吧?”
漢奸,漢奸。
這樣在大順太宗時候留下的詞匯,扎著林允文的耳朵,說不出的疼。
只覺得口干舌燥,好容易憋出來了半口唾沫潤了潤,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大人的話,好處的確是有的。大人應知倭國鎖國,若想貿易,必要有信牌。若無信牌,縱然入港,也不能購到緊俏貨物。所以,若能得良馬、良弓、兵書等,則可獲得貿易信牌。”
“往來倭國貿易,一次獲利數倍。若能得一信牌,等于數萬兩銀子。但……但海關處雖在別的事上放的松,這些事上,諸位大人們也都擔著干系。一旦事發,必要掉腦袋,是以小人不曾聽說有誰運過那些違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