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的信是剝開的石榴籽,這一次的信便如同在詢問她該怎么剝石榴。
父親會夸獎她有才智,但真正的大事卻從不會問她。
二哥偶爾會詢問詢問她一些武德宮里沒懂的算學學問,卻不會和她探討。
閨中別家的姊妹們會和她探討學問,有時候也會闊論一下天下事,卻沒有把這些事去試試能否做成的機會,頑皮的會說這像是一群公公去了煙花地。
展開信紙,便把那些問題一一寫出自己的意見,就像是籠中的鳥以為自己會飛,終于盼到了籠子打開振扇起翅膀,不知道會是笨拙著地,還是叼走那片云。
信越寫越多。
有時候也會因為一些問題的看法起了爭執。
爭執的時候,她也會悶悶的生氣,覺得自己才是對的。
往往第二日便會收到回信,信上說細細思索了,果然妹妹才是對的。
之前悶悶的氣,便在這一刻煙消云散,更從那句“昨夜深思久不能寐”中,感受到了一種大約名叫尊重的東西。
漸漸的,問的將來事越來越多,本來心里會有幾絲期待,想知道這辦法到底能不能用,是否有效。
可轉念一想,過了年寫信的人就要遠去山東,心情又失落下來。
過完年,便是春天,春天過了便是夏天,夏天便有機會去別院,然后偷偷溜出來玩耍。
可是現在即便溜出來,又怎么能隔著京畿和青州的山水相見?
那種想知道自己的辦法是否有效的期待,最終敵不過遠別的失落,啪嗒啪嗒落了幾滴淚,也不管紙上的淚滴清晰可見散了墨。
這幾日,心里便想著那些萬一,終于提起筆寫了一些不該是她說的話。
也想著翼國公也是宦海沉浮多年,想著劉鈺自然應該知道。
可心里總像是有個聲音悄悄問她:萬一他不知道呢?
即便那個聲音也會說“萬一”,只是萬一,不過萬一,但這萬一卻壓的讓她有些喘不來氣,直到寫下了那些不該她說的話,才算是松了半口氣。
床榻下,就有一個炭盆。
可以焚掉信稿,也可以暖暖手讓筆揮的更快。
揪起寫了一半的信,重又讀了一遍,看了看床榻下的火盆,終于又放回了桌面。
猶豫了許久,又提起筆。
“有制之兵,其勢在制而非兵。制者,術也。道不可傳,而術可傳。三哥哥,這術要傳下去,使得陛下相信,此術人人可學,只是三哥哥先學會了而已。萬萬不可化術為道,使陛下以為道不可道,非三哥哥無以能成此軍者。”
“私以為,若軍練成,平準之事畢,而三哥哥所練之軍立大功。屆時,陛下必會調走三哥哥,以他人代之。另尋他人編練新營。”
“若軍威仍在,他人亦可編練,戰力如前,則幸,尚且可再立新功,以安天下事,以遂平生志;若三哥哥一走,他人不能編練,軍威不再,戰力大不如前,則不幸,三哥哥或可封爵,然只恐日后三哥哥所求之事均做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