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劉鈺在酒桌上說出這件事,這幾個人當然盼著劉鈺是話里有話,可又不好直接問。
好半天,膽子大的才道:“鷹娑伯這話,大有道理。當年那新井白石沒有這么搞的時候,我們江浙幫和福州幫、漳州幫之間也沒什么矛盾。每年收銅的時候,都是我們聯合在一起壓價。”
“倭國商人的銅,都是賠本賣給我們的。但是他們能把咱們的生絲賣出去,靠這個補銅的價。我們拖一個月,他們就得多拿一個月的利息和周轉。那時候日子是真好過。”
“就算后來出臺了限制貿易的政策,咱們不止和福州幫、漳州幫的合作,還和荷蘭人也合作過,走私生絲。”
“只是后來新井白石這么一搞,狼多肉少,那可不得打架嗎?我們又打不過倭人,那就只能自己先打起來了。當年在長崎,我們和福州幫、漳州幫的,可沒少沖突。”
劉鈺心說,什么叫內卷?這特么就是活生生的外戰聯合到內卷競爭的例子啊。
等這商人說完,劉鈺笑問道:“我這也入股了不少,只是我生的晚。好像是我去永寧寺的時候,新井白石就死了。可惜我是沒趕上當年的好時候。聽你們這么一說,當年的生意比現在好做?”
一說這個,原本安靜的廳堂頓時混亂起來。
不少人都是干過海商的,也都經歷過那段好日子,雖然沒趕上鎖國之前的更好的日子。
可那段日子相對現在,就足夠懷念。
“鷹娑伯有所不知啊。那時候的日子,何止是好過?”
“那時候云南的銅還不多,銅價極高。倭國的銅又便宜,一來一回,就算別的不運,那也是翻番的利。”
這幾年因為云南的銅礦開采、日本的銅價增加,以及日本官方管制讓定價權從中國海商到了日本商人手里,利潤實在是大不如前。
除了銅,還有些別的。
瓷器,以往搶不到生絲,運兩船瓷器去日本,也一樣大賺。可現在在長崎,只要發現瓷器,直接扣船不準入港,現在誰也不敢冒險。
絲綢、棉布……哪一樣不是賺錢的?
而且,最關鍵的是那時候沒有強制以物易物的規定,是可以用金銀進行大宗交易的。用金銀大宗交易,和現在用銅和俵物交換,這就大為不同。
年老者懷念著當年的好日子、年輕人聽著年老者的牢騷,一個個的話匣子都打開了。
也有人諷刺他們,說他們到了外面就是一盤散沙,一條蟲。可事實上,而三十年前,根本不是這樣的,江浙幫、福州幫、漳州幫是可以合作的。當年新井白石搞新政之前的走私,也是三家一起嘗試著去了一趟小倉,結果被轟了回來,這才導致了內斗。
眼看著廳堂內的情緒被調動了起來,劉鈺站起身,輕咳一聲,叫眾人安靜下來。
“我年紀小,不知道當年還有這樣的事。我尋思著,若是有一日倭國開關允許貿易、朝廷把對倭國貿易的特權給了咱們,我問問大家,愿意一年出多少錢買這個壟斷權?”
壟斷權這玩意,這些海商都聽說過。在這邊貿易的西洋商人,基本上都是東印度公司的,沒吃過豬肉,可卻見過豬跑,自然明白壟斷權是什么意思。
劉鈺又道:“我就這么一說。但是吧,你們想,給了壟斷權,肯定得花錢買對吧。你們覺得,能給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