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完了之后,有個膽大的孩子出聲問道:“先生,您也要去法國嗎?”
劉鈺搖搖頭,笑道:“我就不去了。你們去那里生活幾年,過幾年我派人把你們接回來。到了那邊,要聽話。”
這些孩子雖然有些驚奇,卻沒有對這未知的旅程生出絲毫的不安。
他們都是孤兒,在劉公島的這些年,他們一直沒有父母,在他們看來,法國不過是一個很遠的地方,生活還是和這里差不多。
況且,常識課和每天都能見到的、掛在教室墻壁上的世界地圖,讓他們的眼界變得開闊,數萬里的距離,都能在墻上的地圖上找到。
比起他們的父母從膠東到山東都覺得遙不可及,他們和他們的父母甚至大順此時絕大多數的國人都不再是一個圈子里的人。
“先生,我們去法國學什么呢?”
“學什么都行,想學什么便學什么。”
這一點劉鈺毫不擔心,這些人接受的基礎教育和從小養成的習慣,使得他們有很大的概率和法國的那群啟蒙學者們混到一起。
歷史課本上學到的一些劉鈺夾帶了私貨的史觀,以及他們特殊的童年經歷,極大的可能,使得他們在法國大學畢業后,成為一群最激進的人。
不同人的視角是不同的,這也是劉鈺不希望大順這邊派一些官派留學生的原因。
官派學生,必然家庭優渥,或者干脆就是皇室鋒刃的良家子們,他們的屁股會歪到皇室王室貴族那一邊。
如果是儒生,去了之后,看到的要么便是“率獸食人”、要么便是“無君無父”。
當今世界,還沒到滿清后期那種有識之士全然絕望的程度,東西方的差距也沒到看到蒸汽船逆水而行而三觀震裂的程度。
這時候派“有識之士”去,只會更加保守和反動,這一點劉鈺心里還是有數的。正如當日他恐慌于陳震跟隨齊國公使團去歐洲。
他希望法國那群坐在沙龍里扯淡的人,把他想說但又不敢在劉公島教這些孩子的話都說出來。
啟蒙運動有很多流派。
這些自小失去父母、經歷過苦難、自小集體生活、又接受過劉鈺私貨教育的人,最有可能接受接觸的流派,要么是百科全書派、要么是平等派和掘地派。
這和他們自小的生活有關,就像是負電和正電一樣,必然會從繁雜的啟蒙學派中,嗅到最合乎他們口味的一派。
只是……這些人如果真的走上了這條路,必然會死。因為此時走不通。
或許,將來鎮壓他們的就是劉鈺,但總得有人死在這條路上,做奠基者。
這都是那批孤兒中男孩中的佼佼者,想著他們可能的未來,劉鈺掃去了心中一閃而逝的悲傷,給他們每人倒了一小杯果酒。
“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死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這個世界和人無關的常識,我已經教會了你們。”
“那些與人、與為什么有窮有富、為什么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道理,就靠你們自己去探索了。待到將來想明白了,莫要忘了回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