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大人有所不知。這巴達維亞周邊的甘蔗園,九成九都是咱們華人在干。那些爪哇人每年只要勞作百十天,便餓不死。這里稻米一年三四熟,林子中又頗多野果,此地人又各有村社,故而很少在糖廠做工。”
“唯天朝子民,勤勞勤懇,來到此處一般都要在糖廠做工。若是荷蘭人真生出要將我等驅逐到錫蘭的想法,可謂危矣!”
“錫蘭距離此地甚遠,途中不知有幾人能活。就算僥幸到了錫蘭,悶熱濕瘴,亦是死多活少。”
“天朝既由此推斷,難道就要眼看巴達維亞的數萬天朝子民死于海外嗎?”
對連懷觀的臉色略作觀察,饅頭已經可以確定此人不是荷蘭人的探子。如果是荷蘭人的探子,不會接這個屎盆子的。
這連懷觀不但極為震驚,而且對這種往荷蘭人身上潑糞的行為很是認可,顯然荷蘭人平日的作為讓連懷觀很不信任他們能干好事。說起來,這件事荷蘭人雖然還未做,即便有極大的可能性會做,但既還未發生,說一句往荷蘭人身上扣屎盆子,至少此時不算為過。
這個故意扣的屎盆子,就是饅頭判斷這個連懷觀到底何等態度的局。
只是饅頭還是想多問一句。
“這勤勞勤懇……我著實有些不太了解。緣何華人便勤勞勤懇?既然只要勞作小半年就餓不死,難不成我天朝人就真的是天生勤懇?”
至少,在劉鈺那,勤勞勤懇不是什么好評價。
此時絕大多數人的夢想是當收租生活衣食無憂的地主,只怕這勤勞勤懇非是天性,若是懶哈哈的便可衣食無憂,怕也無人愿意勤勞勤懇。
連懷觀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這爪哇人還有村社,再不濟還能回到村社生活。而來到這里的華人,園主為了省錢是不交人頭稅的,若不勤懇,那些奴工實難生存。若不勤懇,便要報給荷蘭人說是沒有居留許可的黑戶,是要被抓取服勞役到死的。”
饅頭暗哂,嘴上淡淡道:“哦,原來是這樣的勤懇。”
連懷觀也沒品出來饅頭的真實意思,又道:“這西洋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那西班牙在呂宋,自前朝萬歷年間就開始屠殺我輩,斷斷續續也有個七八次了。荷蘭人與西班牙人,都是紅毛鬼,他們是做得出這樣事的。”
饅頭心想這事我當然是知道,再說先生也不止一次說過。只是先生對巴達維亞的事,另有判斷,自己臨機處置,也需得考慮一下。
他既清楚劉鈺的心思在南洋,也自明白南洋的問題在海軍身上。
至于到底多大規模的海軍,能夠確保對南洋的控制,劉公島上,劉鈺給出的推斷是大約15艘巡航艦,靠狼群戰術放血,截斷商船,切斷東印度公司的現金流,只要法國稍微配合一下,荷蘭東印度公司很快就會崩潰。
現在威海的海軍距離這個最底線的目標,還有一定的差距。
只是,劉鈺的這個計劃,是純粹站在海軍的角度來看的。如果考慮到巴達維亞的華人反抗、考慮到能有一支兩三千的陸軍,其實壓力要小得多。
哪怕是此時的英國,一次性往印度運兵也就在幾百人左右,達不到兩千的規模。從荷蘭到東南亞,就算是商船,不考慮運兵補給,平均也在200天左右。
只要陸軍參與,只看荷蘭人的威脅,可能遠不如巴達維亞的蚊子和樹林里的螞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