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的“表演”,讓菲利普斯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二十五年前的荷蘭,也曾是這樣的“年輕”,那時候的菲利普斯也是個年輕人。
巴掌大的小國,要做世界的霸主。
愛國主義的狂熱,使得荷蘭動員了全部的力量。
結果就是……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中,被法國放干了血。
十四萬荷蘭士兵,用狂熱武裝著精神,用銀幣武裝著軀體,去和一個人力相較于荷蘭而言似乎用不盡的法國作戰。
他們背后的家人,承擔著歐洲最高的賦稅;荷蘭的商船,一艘艘的被法國擊沉;海軍噸位急速下降,根本養不起……
從七十年獨立戰爭開始培養出的、持續了百余年的愛國主義熱情,此戰之后,徹底消退。
去特么的聯省執政官!去特么的世界大國!去特么的海上馬車夫!去特么一流軍事強國!去特么的國際會議話語權!去特么的七省聯合!去特么的海上榮耀!
荷蘭此時連執政官,人民都不想要,七省各自為政挺好的,為何非要有位執政官統合七省大建海軍、組建陸軍呢?為何非要去當個世界大國參與世界的紛爭呢?
二十五年前,像此時此刻這個中國的伯爵這樣的“很有精神”的小伙子,在阿姆斯特丹、澤蘭、鹿特丹比比皆是。
也正是靠著這股子愛國的熱情,巴掌大小的荷蘭為了獨立,和西班牙打了八十年;為了獲取海上貿易的壟斷權,捐款造艦和英國打了二十三年,艦隊全滅再造;為了不讓法國拿到比利時也為了荷蘭的戰略緩沖,和法國前前后后打了二十年。
而現在,想此刻此刻這個中國伯爵這樣的“很有精神”的小伙子,在七省都已經不多了。
各省的大資產階級想要的,是“真正的自由”,不想再為造艦拿錢了,不想再為擴軍出資了,想要的只是累進退稅政策和各省獨立。
曾經那個初生牛犢一般的東印度公司,放棄了開拓,轉而奔向了賺錢更輕松的金融業。把國內的資本投向英國、瑞典、奧地利和俄國,收取利息。
一場“南海泡沫”的割韭菜,擊鼓傳花的擊鼓手們賺到盆滿缽溢。而普通民眾,血流干了,愛國的熱情消退了。
許多年后,彼時彼刻的那個法國,一定是最理解荷蘭此時此刻的“知己”。
現在劉鈺口出狂言,菲利普斯并沒有覺得太可笑。
中國太大了,既不需要如同荷蘭的狂熱愛國時代人人狂熱,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口能夠達成二十五年前的百年間荷蘭人那樣的愛國狂熱,這就是一條可以吞噬整個世界的巨龍。
荷蘭幾十年前,尚且獨自力抗英、法聯軍,幾乎算是力抗世界第一的海軍加世界第一的陸軍,此時偌大的中華帝國說幾句這樣的話一點都不可笑。
唯獨可笑的地方,就是這個年輕的伯爵太過氣盛,幾乎把大順的戰略意圖直接明說了出來。
而明說出的戰略意圖,更是讓菲利普斯暗自得意:這印證了他的判斷,大順之前的種種動作是為了俄國,而日本是琉球事件導致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