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淦并不知道劉鈺腦子里在想什么,笑吟吟地問起了朝鮮使臣的事,聽到劉鈺連詐帶嚇的那番話后,不由莞爾。
“朕實沒想到,對朝鮮這等宗藩,還有行霸道手段。朝鮮國定要說朕以力假仁,嘴上不說,腹誹總是有的。”
“不過你那以商控蒙之策,確實卓有成效。加大對朝鮮的控制,也非是就你一人的想法,英國公昔年也說過。但這一次的要求,確實有點過了。”
劉鈺忙道:“陛下是天子,天子令諸侯做點事,那不也正常嗎?他若不情愿,那邊證明他們不夠忠順;他若忠順,便不會不情愿。”
“哈哈哈哈……這話是這么說,但這等虛言,你不是平日最不喜歡的嗎?朕也知道你肚子里那點墨水,就不要在朕面前談這些虛言了。你和朝鮮國講的那些道理,哪是什么道理?分明就是訛詐。”
“臣不過狐假虎威而已。若無陛下治理天朝、國盛民安、軍馬正壯,只怕那些道理都是廢話。只是臣的話,也不是那么沒道理,本來實邊鯨海、大建海軍,也是為了維護天朝。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小國不知道理而已。”
李淦心知是這么回事,卻還是搖搖頭。
“守常啊,朕是邁出了一大步,這一步邁出,便不再是宋明之天朝了。漢唐霸道過重,朕心中其實也是有些擔憂的。”
劉鈺知道皇帝只是這么說說,既已做了決定,這時候再改已經來不及了。但為了讓皇帝放心,他還是說了些寬心的話。
“臣最喜歡的故事,便是刻舟求劍。漢唐霸道過重,或確實如此。但漢唐時候,一無火器、二無炮艦。漢唐時候的過重,并非本朝的過重。以史為鑒,可知興替,但以史為鑒切忌刻舟求劍。譬如以史為鑒,可知禍必起于北,如今北禍將安出?是以,以史為鑒,應知禍必起于夷,而非禍起于北。如今西夷正強、北夷衰弱,若只知北而不知夷,這便是刻舟求劍了;再如西域,此時西域,正在南洋。”
李淦點點頭,也知道正是這些話當初讓自己做出的再行一些霸道的決定。只是該有的擔憂仍舊沒去,何時才應該算是適可而止?
正要再和劉鈺談談“以史為鑒”和“刻舟求劍”之際,卻見劉鈺忽然跪倒于地奏事道:“臣有事相奏。對倭一戰,臣請暫去統領海軍之職。”
“臣昔日曾言,要使兵將分離,既換主將,亦可憑借訓練與科班教學,使在周邊無敵。陸軍已做到,臣亦想讓陛下看到,海軍亦是如此。”
“七皇子縱然年幼,只要陛下授職授印,以官低的參謀部,亦可輔佐;以艦長們的學識、水手們的訓練,亦可全勝。”
“有臣亦可,無臣亦可。海軍是天朝的海軍,草創之初,臣領事獨斷,只為效率。如今當有制度,亦算臣兌現當初的諾言,兵將分離,參謀定策。”
“此戰勝之必然,不足以為功!但若臣不領軍亦可運轉自如,臣才算是完成了陛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