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計本就艱難,朕心不忍。這樣吧,便從朕的內帑中,先替他們繳納了人頭稅三年。爾等可先統計明確,朕亦派人前往南洋宣慰,說服他們遵守當地法度,不要作奸犯科。既去了獅子國、安汶等地,朕以內帑先替他們繳納三年,三年休養生息謀以安身。”
“不過,這錢不能直接給你們。朕的赤子,亦需知道是朕出的內帑才是。”
荷蘭使節以為自己聽錯了,心道還有這等好事?就算把錢給了他們,只要我們收稅,那不還等于給我們嗎?
這算是對日貿易的補償?
不可思議地看著在那面無表情翻譯的劉鈺,確定沒有幻聽之后,荷蘭使節忙道:“大皇帝陛下的仁慈,從巴達維亞到阿姆斯特丹,將無人不曉,人皆傳誦。”
拍完了馬屁,皇帝也只是笑了笑,心道夷狄果然愚笨若圈豚笠彘,怕是不懂得人心者得天下之意。
但凡能在家里活下去,誰肯背井離鄉遠赴南洋謀生?多半當地貪官污吏欺壓、又有鄉紳無恥。
如今朕用內帑,使南洋遺民皆知“圣天子圣明、貪官污吏只是天子居于禁宮所不知而已”。
況且不過三五萬人,內帑所耗一年也就三五萬兩。而若是任由你們殺光,亦或是將來戶政府出錢遺民至獅子國、安汶等地,依舊只是三五萬人,也需得一二百萬兩不止。若低于此,人心必怨,離心離德,寧肯自立而不欲復歸天朝。
如今三五萬兩,買南洋民心,豈不知民心無價?
反正回福建是不行的。回來之后又沒有土地給他們,數萬人無以為生,豈不作亂?
既然你們管著,蔗糖貿易不振,屆時朕收回南洋,也沒有本事就讓蔗糖振起來。
既如此,何不借你們的手,把南洋的問題化解?
這都是之前劉鈺和皇帝討論過幾十次的東西了。
在臺灣廣西等地大規模種植甘蔗榨糖的背景下,大順如果拿下了南洋,卻又沒有荷蘭在波斯、印度等地的市場,南洋的甘蔗產業會更加難受。
荷蘭人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將來大順拿下南洋,就等于在南洋埋了一顆雷。
現在做出示好的態度,既向荷蘭表明天朝的邊界不包括南洋,也是希望借荷蘭人的手把這顆雷解決掉。
至于荷蘭人會把那些人安排到錫蘭等地去開荒、建堡、砍伐熱帶雨林種咖啡香料,可能過的比在巴達維亞的甘蔗園還差……那也是荷蘭人的暴政、苛政,而大順將來會是解放者。
哪怕這種暴政,其實是大順默許的,或者說是掩耳盜鈴假裝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但其實心里明鏡似的。
當皇帝提到這個的時候,在皇帝看來這就是給劉鈺征伐日本之功最大的獎賞,亦算是明確告訴劉鈺:朕,欲下南洋。
欲取之而言不取,不欲取而言取,欲取者必因不取之言而喜。
果然,側眼一看,劉鈺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一閃即逝,隨后又恢復了那種嚴肅的神情,專心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