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對宗教事務不太了解,但卻很關心歐洲殖民者在殖民地的政策。在收集了大量南洋和印度地區的情報后,他對荷蘭的一個政策,非常贊同。
那就是大量使用中、低種姓人群,擔任殖民地的官員,而一定要拒絕使用高種姓人群作為殖民地官員。
雖然很難聽,可事實就是,廣大的中低種姓人群,相對來說更喜歡殖民者的政策。相對于禁錮他們的種姓制度,荷蘭人的羅馬法體系,可以讓他們松口氣。
能把錫蘭的民眾組織起來的,不是族群。在一個種姓分明的國度里,搞民族主義,必須要以宗教為基礎。
沒有宗教基礎,高種姓、低種姓,說自己是一家人,是同胞,低種姓的人信嗎?尤其是能在荷蘭殖民政府當官、但在錫蘭一輩子就是漁民不可轉職的低種姓成員,他們會覺得和高種姓是一家人嗎?
而已宗教為基礎覺醒民族主義的前提,是宗教對抗。宗教對抗,是最容易直觀感受到“我是誰、我不是誰”的東西。
但在大順這邊,或者說大順在錫蘭的駐軍這里,這種對抗是模糊的。
水手和一些士兵,可能今天嫖宿、明天偷竊、后天搶劫,很多人基本就是人渣、**,但他們見到寺廟,還是會進去拜一拜。就這樣的駐軍,和荷蘭葡萄牙那些教徒,自然不一樣,當地民眾也不會覺得有很大的不同:你看,他們見了寺廟也進去拜一拜、燒一炷香,和我們差不多嘛。
一些事,從漢代到隋唐的數百年間,已經有前人干完了。這使得大順在宗教問題上,純粹是無心的做到了“無為而治”的效果,純粹是無心的瓦解了錫蘭最大可能的民族覺醒問題。
種種因素,或是有心算計、或是無心之舉、或是因為不了解而導致的意外收獲、或是大順自古以來的政策慣性,都使得大順使團在對康提王朝的第一輪談判中,收獲了康提國王的極大好感。
初步定下的條約,一共六條。
最重要的土地問題,自然是擺在了第一款。
大順將駐軍在科倫坡、亭可馬里、賈夫納三處。附近周邊的土地,也歸大順暫時統治。
大順將歸還拉特納普拉要塞區給康提王朝,允許康提王朝駐軍,并且以此要塞,作為科倫坡地區不同統治方式的分界線:任何進入康提王朝的商人,必須得到康提王朝的允許,并由此進入。
直觀一點的說,這個拉特納普拉要塞區,是沿海平原和山區的分界線,也是原來荷蘭人統治的邊界區。
如果用大順來做類比,大體相當于山海關。這個要塞是葡萄牙人修建的,后來被荷蘭人占領,是荷蘭防備康提王朝的軍隊襲擊的重要關卡。
不過,對大順來講,意義不大。暫時不需要與康提王朝進行軍事對抗,還給康提王國,可以極大的體現誠意。
而這個要塞,本身也過時了。
修于天啟元年,在之后的百年之內,都是一流的要塞,真的可以做到少量守軍就能擊退上千軍隊的效果。
但現在,對大順而言,這個破要塞唯一能起到的抵抗作用,就是消耗一批炮彈,完全不存在什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價值了。
拉杰辛赫也不是小孩子,當然根本不敢想、也從不認為大順會歸還土地。最多就是盼著大順講點道理就是了。
沒想到大順不但講道理,而且居然還退還了土地,甚至還是在其看來最為重要的一處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