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富光的表現,站在大順朝廷的角度,絕對算不上好。
這種人,按照現在的規矩,多半在攻下巴達維亞之后,家產充公。
皇帝拿走一部分、底層辦事的官員分一部分、國庫拿走一部分。這種人既有錢,又沒有什么根基,也在朝中沒有什么熟人,這種大肥羊不宰白不宰。
宰這種大肥羊,好處多多。
一來他包稅人的身份,宰了之后,百姓拍手稱快;二來他有錢,宰了之后,從上到下都能分一筆;三來他還是荷蘭任命的甲必丹,妥妥的逆官。
他和劉鈺就很不一樣。雖然劉鈺也有錢,但皇帝真想要宰了劉鈺吃肉,也得先琢磨一下:一個真正的純臣,死心塌地為你辦事,你說殺就殺了,日后傻吊才給皇帝辦事呢。再說了,與國同休的勛貴宰了吃肉,其余的官員勛貴怎么看?不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最起碼也是兔死狐悲吧。
即便在王五看來,這種大肥羊宰了之后,有百利而無一害。但鑒于劉鈺的要求和命令,王五也只能捏著鼻子來辦這件事。
心里雖然感覺惡心,可也沒辦法。
這種人,固然考慮了大順占了巴達維亞,他們的日子不好過這個因素。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因著他們覺得荷蘭的實力很強,認為義軍成不了事。
畢竟說大順占了巴達維亞,日子雖然不好過,但他們也不敢反抗朝廷。不好過的日子,也比死了強。
墻頭草的特點就是如此,他們可以準確地判斷局勢。只說義軍和荷蘭人,當然覺得荷蘭人強,就算是這里的荷蘭人打不過,但人家荷蘭也是軍艦百千、甲士十萬的大國呢,押寶不押荷蘭難道壓那些山里的泥腿子、奴工?
所以王五看來,這事兒也簡單,只要告訴他朝廷大軍下南洋的消息,這種人保準立刻跳反、
忠心耿耿,涕淚橫流,悔恨當初,嘴里的“總督大人”,只怕在十五秒之內就要變成“紅毛鬼”。
王五的心態也就相當輕松,既不像是連捷光一樣擔心哥哥嘴沒個把門的禍從口出;也不像是他旁邊的那些護衛一般義憤填膺,覺得恨不得直接弄死這人得了。
此時的王五,便如貓戲老鼠一般的心態。
待連富光滔滔不絕地就說了一通“勸降”的話之后,王五淡淡道:“我等便是投降,只怕也沒什么好處。我等的老婆孩子、家人財產,土地勛位,皆在朝廷掛著。若是荷蘭人真有本事打到京城,說不得我等還能琢磨一下要不要跟著荷蘭人干。可我看,這荷蘭人多半沒這本事。投降之事,我實在沒什么興趣。”
“沒好處,誰他媽投降啊?”
剛才還趾高氣昂勸告王五等人早點歸順巴達維亞總督的連富光,身體一下子癱軟下來。渾身就像是剛抽完芙蓉膏,提不起一點力氣。
身體一軟,即便坐在椅子上,不用腿,想要坐直,卻也難。
“你……你……你們……不……”
他的胃不好,吃飯最好吃些流食,所以需要仆人跪在地上端著銀盤子讓他把食物的殘渣吐出來。但他的嘴沒啥問題,牙齒也沒有問題,可這時候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連富光瞧不上義軍。
但并不代表他瞧不上朝廷。
雖然他是在巴達維亞出生的,他爺爺那一輩就已經是巴達維亞的上層人物了,他這輩子根本就沒回過大順。
但是,當年史世用來的時候,帶著朝廷的禁衛,一個個人高馬大。劉鈺來的時候,也是帶著軍艦來的。
他當然知道那個之前似乎遙遠的朝廷,實際上并不遠,而且很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