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和朝廷不是一回事。雖然其實都是漢人,但連富光這種人怎么可能從民族的角度去覺得兩邊一樣呢?
朝廷占了巴達維亞,他們的日子好不好過且不說。連富光心里明鏡似的,卻也知道自己這樣的大肥羊,朝廷正想辦一辦呢。
剛才的話里,還非議了一番朝廷的政策,這時候渾身汗如漿出,頭腦間一片空白。
一直沒有說話的連捷光,這時候還是向著自己親哥的,主動站出來。
“哥,我與你介紹一下。這位,實際上是圣朝樞密院海陸總參謀部諸房的王大人。”
王五這官職,在大順內部,距離“大人”這個概念,尚且還有段距離。
但放在此時的巴達維亞,還是當得起這個稱呼的。
連富光也不知這樞密院、參謀部、諸房到底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但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圣朝”和“大人”二字。
本已發軟的雙腿,這時候竟是生出了三分力氣,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腚撅的高高的,頭伏在地上,嘴里干巴巴的一點唾沫都沒有,卻努力發出嘶啞的聲音。
“草民……草民實不知大人是朝廷的大人。我……草……草……小人罪該萬死,竟仕偽官……”
基本上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可意思卻傳達到了。王五心道狗屁的偽官?荷蘭又不曾意圖問鼎中原,算哪門子的“偽”官?
心下嘲弄之余,嘴上道:“你這種前倨后恭的態度,讓我覺得很喜歡。很好啊。”
連富光后背汗濕一片,大熱天的,竟覺得渾身發冷。
前倨后恭,可不是什么好詞。
然而想想自己剛才的作為,確確實實正是這個詞。
再想這位大人說“很好、很喜歡”,顯然全是反話,心想這不是完了嗎?
自己在巴達維亞,要被華人尊稱一句甲必丹大人,即便在荷蘭人那,自己也是有資格乘馬車直接去總督府的。
離開了巴達維亞,放在整個南洋,那也是在華人中頗有名望的人物。
井里汶的雷珍蘭,是自己的老丈人;安汶的甲必丹,那是自己妹夫;蘇拉威西的武直迷,那是自己堂弟……號稱從馬六甲到安汶,凡有華人聚居處,自己去哪都是跺跺腳華人震蕩的人物。
然而,若真實朝廷下南洋了,自己算個屁?
這荷蘭的巴達維亞總督,若以天朝比荷蘭,掌管一方的總督,怎么也得是個一品大員吧?自己平日里也在這位一品大員手底下聽差。
可換成真正的天朝呢?一品大員是自己能見到的?只怕是來個七品芝麻官,自己也就是個有錢的大肥羊而已。
眼前這位王大人,雖也不知那樞密院、參謀部是什么東西,可顯然也是個官兒。
自己渾身全是屎,還巨有錢,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么?
朝廷要辦自己的理由,可多了去了!
自己是巴達維亞的甲必丹,這個理由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