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蘇祿國使節的話,劉鈺沖著北邊拱拱手道:“圣天子早知爾等心慕王化。是以十年造船、十年練兵、二十年下南洋。”
“所為者何?不就是為了趕走西洋人嗎?”
“天朝武力之盛,卻不以勢壓人。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心悅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如今面對諸位,我亦可說一句,天朝必不同于葡萄牙人之強制改信、荷蘭人之貪婪無厭。”
說罷,又指著遠處已成廢墟的圣地亞哥堡上飄著的大順旗幟道:“天朝之軍威,爾等已所見十之一二。以此強軍,東征西討,誰人能擋?只是天朝對于朝貢國,一項寬容。”
“古人云,王者不治夷狄,來者不拒、去者不追。朝貢與否,也是一樣態度。”
“來者不拒、去者不追。”
話雖是這么說,聽起來好像很講道理。
所謂來者不拒、去者不追,也就是所謂的“不主動、不拒絕”。
你愿意朝貢呢,你就朝;你不愿意朝貢呢,你就不朝,愛來不來。
可這話得分時候說。
弱宋時候,這么說自己聽起來非常自我安慰。
但現在嘛,圣地亞哥堡剛剛被炸毀,幾千陸戰隊在此集結、海面上還飄蕩著這些小國使節自出生以來見過的規模最龐大的艦隊。
朝貢與否,說是什么來者不拒去者不追,可誰敢不朝?
東南亞和印度地區不一樣,這些小國對朝貢并不陌生。這玩意就跟養孩子似的,即便隔了許久,再養一個,也能駕輕熟就。
東南亞諸國朝貢天朝,和朝鮮朝貢天朝可不是一回事。
朝鮮朝貢天朝,那是有重要的貿易利益考慮的,每年往日本賣的絲綢瓷器,都是朝貢的時候買的。
扭曲魔改后的朝鮮特色儒家種姓制度,使得朝鮮完全控制著對外貿易,私人不能進行貿易,李氏掌控者對外貿易壟斷,中朝日的中轉貿易,可謂是朝鮮王族和兩班貴族的錢袋子。
東南亞諸國朝貢天朝,就和貿易關系不大了。
華人海商到處跑,華人都能在各國包稅、包礦。華人海商都能像在蒙古一樣,能在東南亞留下“唐人奸詐不可信”的名聲,哪還有什么官營壟斷的貿易需求?
現在劉鈺借著倒塌的圣地亞哥堡,提及朝貢之事,這可比在錫蘭還要“送十頭大象假裝兩國平等”簡單多了。
蘇祿國的使節帶了頭,其余人余光掃過倒塌的圣地亞哥堡,也都表示過些日子便要往神京派遣貢使團。
即便本國地貧國瘠,亦要向天子獻上貢品云云。
劉鈺再度向北方拱手道:“天朝地大物博、無所不有;圣天子仁德輕利,非重財貨。”
“昔者,楚以苞茅為貢,天子又豈嫌棄苞茅之價廉?爾等便是不地貧國瘠,難不成圣天子竟要讓你們貢獻許多財物?”
“朝鮮國為了防止貢獻白銀,便關閉了本國銀礦,只說朝鮮國窮,不產金銀,以免貢獻。此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
這雖然是一番非常“場面話”的場面話,可實際上若這些小國有高人的話,便能聽出來劉鈺這番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