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搞押租、典押、土地出讓經營權,這好像就沒用:拿到經營權的假佃農,不會盲目去貸款,也基本不需要;而沒錢押租的真佃戶貧農,只怕也根本還不起貸款,哪怕給15%的利息這么低,怕也難。
劉鈺自己心里也清楚,搞什么三十年贖買之類的制度,也就是過過嘴癮。
如果上層制度不能動的話,那么這種銀行就毫無意義。真要搞三十年贖買,搞青苗法用處是很大的。
大順延續前朝末年的“永佃”呼聲,想要實行,只能依靠政府官僚的力量強制推廣。
但政府官僚又都是反對永佃的,因為他們是收地租的階層。
如此一來,似乎松江府出現的這種押租制,不需要政府強制,而是地主主動的選擇,似乎可行性更高一些。
劉鈺沒有造反,而是在體制內,這就導致他只能帶著鐐銬跳舞,在一些政策上不得不先考慮統治階級的利益、以及他們能否接受。
是否有辦法讓這種押租制更快推廣呢?是不是可以借用西歐的金融資本承辦一個面向中農的銀行,貸款給中農,押租給地主,從而讓大量的資金轉移到地主那、再從地主那轉移到工商業投資呢,順便完成押租制的一府推廣,加速貧下佃農破產、去做工或者下南洋呢?
若說單純的商業上的考慮,只需要讓這個銀行的利息,比歐洲金融資本的投資回報期待高即可。這倒挺簡單的。
可理論上考慮沒啥問題的事,往往現實里問題大大的有。
誰來負責挑選誰有資格拿貸款?誰來保證地主不會拿到這些低息的貸款去投資,而不是讓真正需要貸款的土地經營者拿不到這筆錢?
政府放貸款,如何讓貸款流向政府想要的方向,這是一個后世都頭疼的難題。
以此時大順的基層組織能力,恐怕能把現實世界搞成魔幻世界。
想到這,劉鈺試探著問那農戶道:“若是朝廷辦個錢莊,按照每年15的利,放貸給你們。你可愿意貸錢去押租更多的地?”
這戶主連忙搖頭。
“大人,俺們小戶人家,講究的是捧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我勤勤懇懇地干,若是遇到糧價高了,再積攢一些錢,便可以押租更多的地。渾家再做些紡織,平日里再節省下,若得年歲好,也能積攢下幾文錢。”
“可若貸債,這心里就不踏實。糧價又賤,實不敢貸。”
“如今這年月,既怕豐年,又怕災年啊。豐年糧賤,災年無收……”
“至于說種棉種桑,棉少種些還好,若種多了,如何忙得過來?一旦收棉的時候一場雨,忙不過來,忙活一年就全扔了。種桑,又哪里是二三年能收入的?若是借貸,這三五年的利錢,便要翻番,誰知道三五年后的行情?”
“是以,若有余錢,就押租;若無余錢,也不想著借貸去發財。”
“況且來說了,凡借貸,總得有抵押才行。我等皆是佃田的,連田皮田骨都不是。手里并無半分地,地都是別人的,如何能貸的出來?”
看來稍微有點能力的中農,也不想要貸款。也可能是天朝自古以來的高利貸傳統,使得普遍性的對貸款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