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聽我說了諸多這世間風景,屆時也去那坤輿萬國圖里的利未亞洲看看獅子鴕鳥;去那北亞墨利加看看參天之樹。實在不濟,隱姓埋名,居于大洲遠洋之外,看看遠赴重洋傳到萬里之外的天下內的消息。日日給你講些你喜歡聽我講個不停的故事,倒也快活。”
依偎在懷里的田貞儀扭過臉兒,看著劉鈺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彎成了月牙。
“三哥哥如今奏明了皇帝,要帶我游山玩水。天下內的名山大川,先游歷遍了,日后再去看看外面的風物,確實也好。”
“若真要走,一封書信,一艘大船,便足以。我只要你在身邊,什么利未亞、亞墨利加,又有什么區別呢?”
“只怕是,如今還年輕,將來卻老了。便知那邊有風景風物,也走不動啦。只是,你既認了理,我也勸不動,況且我為何要勸呢?”
“坊間說,夫唱婦隨,焉知你我這是夫妻同謀?”
夫妻間相處久了,劉鈺私下里說了太多“大逆不道”的話,田貞儀早已習慣,內心甚至都有了準備。
如今聽到劉鈺流露出為將來跑路做準備的意思,心情好不緊張,相反是一陣輕松。
她所怕的,不是劉鈺要做什么。
而是怕,劉鈺在將來,在事情將成未成、天下大亂未亂的時候,去殉道,竟去繼續做那引路人。
平日里,劉鈺和她講過很多關于“歷史的必然”這樣的道理。
在這一點上,她和劉鈺是有一點點相左的。
她很認同劉鈺的說法。
但是她覺得,劉鈺既然已經忙于創造物質基礎了,培好了土、撒好了種、澆好了水,日后水到渠成。便是缺了他,也無非晚個三十年、五十年。
如今南洋已下、東洋已平、西域收復,便是折騰了三十年、五十年,也不怕再有明末差點被人摘桃子的事。
一旦將來該培的土都培了、該澆的水都澆了,那就一走了之。
何必去當第一個舉著鐮刀去割穗的人?
你帶了頭,或能快點,可以史為鑒,陳勝吳廣不是漢天子;韓山童劉福通,也不是明太祖。他們的結局倒是一樣,都死了,那又何必?
田貞儀覺得,既是歷史的必然,若無劉邦,許有王邦、趙邦;若無李自成,也有陳自成、孫自成,難不成還真能讓東虜得了天下?亦或是大明繼續延續原本的統治?
可劉鈺的想法,卻隱隱透露著一種想要將來帶頭舉鐮割穗的意思。
今日聽到劉鈺竟主動說起來將來可能要跑路,隔著重洋看戲,還說什么“今日不收、明日也能收”之類。
田貞儀沒有絲毫的驚訝緊張或是不安,反倒是滿身的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