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打你們的,我們做我們的買賣。你們別來劫我們的船,誰劫我的船,我就打誰。
但是,中立嘛,當然也不能運軍火給交戰雙方了。
看起來,這很公平。
但實際上,這很不“公平”。
就英國海軍的實力,需要中立國幫著運輸糧食、鋼鐵之類的嗎?
說封鎖誰,就封鎖誰。說檢查誰的船,就檢查誰的船。
法國就不同了。
海軍拉胯,真打起來,被劫船那是必然的。
而有了武裝中立同盟的話,法國在加勒比的白糖、加拿大的皮草人參,法國船不去運,找武裝中立同盟的船去運行不行?
反過來,英國自己的運力、海軍,需要借武裝中立同盟的船,維系自己的貿易嗎?
再者,英國殖民地面臨嚴重的走私問題,法國就從不擔心殖民地的走私問題——這和大明從不用擔心西域的民族問題,而大順就不得不考慮西域的民族問題,是一個邏輯。
一群戰時的武裝中立的海商,理論上只做合法生意。但只要不被抓到,都是合法生意。就和大順那些當年試圖往日本走私的走私販子一樣,沒被抓到之前,全是合法的擁有貿易信牌的長崎唐商。
這對法國是否有利?
當然是非常有利的。如果……大順能把荷蘭拉進武裝中立同盟之中的話。
只要荷蘭中立,對法國就大為有利。
這些年,雖然荷蘭持續衰落,但是“祖上也闊過”的慣性,使得荷蘭依舊在歐洲戰爭中當過好幾次主角。
從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再到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除了波蘭王位繼承戰爭因為南海泡沫事件讓元氣大傷的荷蘭無力摻和外,幾乎每戰必參加,而且都是一方的重要力量。
如今大順下南洋、法國奪奧屬尼德蘭,其實也就是在打斷荷蘭的這個“祖上也闊過”的慣性。
劉鈺暗戳戳地搞了奧蘭治家族上臺,只是為了讓荷蘭民眾明白一件事:荷蘭,不行啦。
如果沒有奧蘭治上臺的慘敗,荷蘭民眾始終都會存在一種幻想:媽的,國家怎么成了這個樣子?一群蟲豸怎么能治理好國家呢?要是奧蘭治家族上臺了,荷蘭一切就都好了。內除大金融資本家、外毆法普同盟,我橘色的荷蘭畢竟再度成為世界強國。
這不是荷蘭人的特性,而是全世界大部分國家百姓的特性。在衰落的時候,不如意的時候,總會幻想:要是XX上臺就好了、要是XX延續就好了。
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大部分人也根本聽不進去道理。
最好的辦法,就是“既然歷史沒有假設,那就給個機會去實踐嘛”。
所以,劉鈺挑唆矛盾、制造輿論,在法國攻入奧屬尼德蘭之前,讓奧蘭治家族上臺了。
于是,現實,摧毀了幻想。
奧蘭治家族上臺之后,不能說毛都沒改變,而是說比之前更差了。
奧蘭治家族的威廉其實也挺“冤”的:糧食漲價,這是必然的,打這么久的戰爭,糧食能不漲價嗎?大順奪東南亞,這是必然的,他們早就造了一堆戰列艦,難道是用來看著玩的嗎?法國打到奧屬尼德蘭,我能怎么辦,難道換成攝政派執政,法國就贏不了?國內的大金融家,我家里的先輩坐擁英荷兩國、頭戴兩頂王冠都不敢潛身縮首不敢放肆,我何德何能能管得了?
但中國有句古話:
君以此始,必以此終。
當初攝政派執政的時候,荷蘭民眾推你們奧蘭治家族上臺,是出于理性的思考?還是感性的狂熱幻想?
既然當初推你們上去,是出于感性的狂熱幻想。
那么在你們下臺的時候,又憑什么要求荷蘭的民眾以絕對的理性思辨去思考呢?
君以此始。
必以此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