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時候還是軍戶制,大順的良家子算是高級一點的軍戶,但朝廷手里捏著的二十萬野戰線列兵、一支亞洲第一的艦隊,這也是巨大的支出。
也就是這些年拓展了海外貿易,堪堪讓皇帝手里有了幾個子兒,這才能敢去想著折騰折騰。
但皇帝此時的心境也是相當矛盾和復雜。
嘴里念了兩句詩,考慮千秋功過,誰人評說。
這千秋功過,也要從兩方面看。
李淦自己說,自己不是鴕鳥。
既然不是鴕鳥,廖寒輝把話說的這么明白了:現在不管,一切照舊,指不定哪天就“高郵揚州不見面”了。
以前可以說,哎呀我不知道。
現在說明白了,再說不知道,那就是鴕鳥了。
當鴕鳥,將來出了事,后人怎么評說?
往前說,大順之前確實沒能力。修養生息、犁庭掃穴、移民遼東、穩定局勢,一直到李淦去打羅剎人開始,才證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緩過來了。
往后說,歷朝歷代,最有能力干一番大事的時間段,也就是立國百年左右的時候。
之前的一切還沒有完全朽爛、之后的各種矛盾還沒有徹底迸發,過了百年之后,大順會不會亂那都難說。
本身李淦又是一個極端自負的人,覺得自己老牛批了,絕對比兒子牛批,自己要是干不成的事,兒子將來也肯定干不成。
自己最好學學唐太宗征高句麗,把那些可能的危機禍亂在兒子上位之前都解決了,不能指望自己的兒子也有李治那樣的水平。
那么,現在不能裝鴕鳥了,如果還不治理淮河,將來有一天轟的一聲,洪澤湖垮了,黃淮徹底毀了,后人該怎么評說他?
這是一點。
再一個,就是即便要做,事情能不能做好?
花一堆錢,也把淮河修了,也五分入海五分入江了。
結果修完之后,一場大雨,比沒修之前還慘……
日后后人會怎么評價他?
屆時把他和趙宋那幾位并列,李淦內心著實是不甘心。
甚至再狠一點。
拿著下揚州、修河渠、改官制、辦新學、四方征戰這些事。
影射他也就是個運氣好點,趕上了火器時代、海上貿易時代的楊廣呢?
“千秋功罪,千秋功罪……”
皇帝望著河水,喃喃自語。
許久,忽然問了一個把廖寒輝和身邊近侍全都嚇了個半死的問題。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朕若是現在死了,日后評價如何?”
唯獨劉鈺心里暗道,得,好好的政治動物不當,又犯了“是個人”的大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