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又道:“其實,雇工的模式是多樣的。當然了,天朝是不允許有奴隸的,不過,你們可以搞契約長工。”
“澳門三事,確實夷人買奴是其一。但關鍵不是‘奴’,而是‘夷人買’。你們懂了嗎?”
這些人連忙點頭,都道:“國公這么說,我們心里就踏實了。要真論起來,比如說,我雇個人,只管吃喝,干七八年,承諾給他一些農具、幾塊份地……就怕有心人真算起來,便說這就算奴。”
劉鈺笑道:“這你們且放心。只有一次性把一輩子都賣出去的,才叫奴。分天、分月、分年賣的,怎么能叫奴呢?明明是雇工嘛。不想干了,可以走嘛。走了就得餓死,不得不回來,那也不是你們逼著回來的,怎么能叫奴呢?”
一種豪商都說確實。心想既是朝廷是這個意思,那便好說了。
給這些商人吃了定心丸后,劉鈺又道:“做買賣,尤其是做大買賣的,這就必須得知道天下大勢。就好比你們在松江府炒遼東黃豆的期貨,必是要派人去遼東盯著。是豐收?減產?絕收?冰雹?水澇?這不是都要看的?”
“下南洋也是一樣。就記住一點,朝廷現在也是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關鍵時候。”
“不變不行了。”
“治淮、治水、改稅制,還不是因為百姓苦的久了?”
“均田、井田之說,說了千年了。這幾年更是甚囂塵上。可若是能辦,朝廷早就辦了,何至于等到現在?”
“既不能均田、井田,那么人越發多、地卻不加增,你們說,朝廷對移民南洋一事會是什么態度?”
“朝廷十余年前開始嘗試把人頭稅攤入到畝稅中,所為的正是今日。少了人頭稅的麻煩,當地官府也巴不得你們把當地無地百姓都運走。”
“朝廷希冀、地方官支持,你們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他沒有空承諾,而是拐著彎地將一些事實說出來,實際上這是根本毫無邏輯的事,被他安在一起非要假裝其中有內部邏輯。
讓這些商人按照他的引導,自己推斷出朝廷肯定會在南洋問題上管的松一些。
而且劉鈺說的也很明白,朝廷沒那么多錢搞官方移民,有限的那幾個財政收入的錢,要穩固基本盤。南洋是基本盤嗎?肯定不是基本盤,在這上面朝廷是不可能花太多錢的。
這一番看似有邏輯的道理,確實說的這些商人頻頻點頭,越想越覺得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
實際上,劉鈺把住的他們的脈,便是現在大順也存在一個松江府資本過度的情況,他們急需一個地方投資他們的資本。
這里面固然要看朝廷在土地政策上的能力,能否解決“地價低”的奇葩情況。但大順一直以來抑兼并的態度,也使得松江府過度集中的資本確實沒什么好地方去。
大順沒經歷過20年的經濟危機,也沒有郁金香泡沫、南海泡沫、密西西比泡沫這樣的事——不過就算有也沒有什么卵用,投資者根本不長記性,郁金香距離南海才多少年,不也一樣不長記性嗎——所以現在他們其實也急需一個資本投資的方向,而且是大額的、能容納上千萬的方向。
否則難說出什么奇葩的投機暴雷事件,再弄得跟英法在20年出事后似的,直接嚇得幾十年不敢再開放股份制公司,那就白折騰了。
工商業富集資本的速度,實在太快了。這速度,是小農經濟為主體的王朝根本承受不住的,如果完全不抑兼并的話,過度發展的工商業的富集資本速度,會直接把周期律縮短一半時間。
快到劉鈺都感到有些震驚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