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去歐洲,只是一種類似于漢朝聽聞西邊有個羅馬,自己未必是唯一文明的那種感覺。
既不是那種天朝上國看啥都覺得是蠻夷。
也不是那種被歐洲人擊敗之后,由極度自負轉為極度自卑的那種“道心破碎”的感覺。
而是一種純粹的平等視之的感覺。
等著這一次去了歐洲,齊國公并不是如上次一般走馬觀花地去看,而且加之受了劉鈺許多潛移默化的影響,這一次在歐洲數年,所見所聞,都讓齊國公有種說不出的怪異的感覺。
這種感覺,基本上就是劉鈺剛才講的前朝崇禎十年的那種事的模板。
齊國公很難說清楚這種感覺到底是什么。
或者說,他現在并不知道有個詞,叫做【雙標】。
但大部分事情,都和劉鈺講的那個崇禎十年的英人故事差不多。
崇禎十年的這件事,對此時大順的人來說,可笑的地方倒不是“夜郎自大、可笑不自量”。
不自量這種事,雖然可笑,但不是那么可笑。
而是,一個有航海條例的國家,一個禁止東方商船直接停靠其國港口賣貨的國家,一個有行政授予壟斷地位的東印度公司的國家,為什么會覺得別國選擇不和你做生意就是錯的?
齊國公覺得,這一點他就很難理解。
這件事只是個其中之一,實際上齊國公這一次訪歐之行,很多時候都有這樣類似的感覺。
就是覺得“說不通道理”。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或者說華夏文化培養出的那種基本道德和是非觀,在歐洲那幾個新教國家是完全說不通的。
華夏文化是一種奇特的普世帝國的文化。
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標準,甭管這套道德標準是不是全是對的,亦或者是不是符合時代。
只說用這種道德標準去評價人的時候,是一個單一標準。
外面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是君子還是小人,也是用這一套標準。
甚至自己也是篤信這種單一標準的。
比如司馬家,得天下的過程有點那啥……
所以只說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后人聽說祖先奪天下的過程,也是趴在那羞愧的哭,說如此國祚豈能長久?
亦或者說是西洋傳教士,只要做的符合這邊的標準,依舊可以得一個“利子”的評價。
但齊國公在歐洲這一圈轉下來,感覺就完全不一樣。
但他又實在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感覺。如今被劉鈺這么一說,當真是說到了心坎里。
尤其是這幾年大順一直在喊讓歐洲各國允許大順開商館,而且覺得自己早就讓他們建商館了,按說自己去那邊建商館很合理才是。
可對方回絕的理由,就是這種理直氣壯的理所當然不應該。
氣勢上,理直氣壯地拒絕倒沒啥問題,本來就是沒屁清清嗓子鬧點動靜,大順也沒指望扯淡就能扯到在歐洲開商館。既要拒絕,氣勢上不能輸,也正常。
但,那種“理所當然”的內涵,那就有些讓齊國公感覺非常別扭。
應該說,一邊是因信稱義、一邊是因義稱信,導致的雞同鴨講,根本無法正常交流。